周公馆书房。
周世昌放下手中的账本,脸上带着一种复杂,混合着兴奋与忧虑的神情。
他看着坐在对面安静喝茶的儿子。
“慕白啊,” 周世昌搓着手,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魏公子那边的承诺……是真的?长江沿线,北方诸港,我周家的船……真的能畅通无阻,关税厘金最优?” 这对周家航运事业来说,意味着巨大的商业版图扩张和无与伦比的安全保障。
“魏公子亲口承诺,应无虚言。” 周慕白放下茶杯,声音平静无波。
“好!好啊!” 周世昌激动地站起身,来回踱步,“我儿这次立了大功!天大的功劳!那橡胶园五年的优先权,换这通行无阻的金字招牌,值!太值了!” 他沉浸在巨大的商业利利益中。
但很快,他脸上的兴奋又褪去,染上一层忧虑,停下脚步,看着周慕白:“只是……慕白,魏家行事……终究是虎狼之窝。霍首长那边……” 周世昌欲言又止。
他敏锐地感觉到儿子周旋于两大巨头之间,尤其是霍临深对儿子那不同寻常的关注,让他既喜又忧。喜的是周家地位水涨船高,忧的是怕儿子成为两强相争的牺牲品。“你夹在中间,行事务必……谨慎 。”
周慕白抬眸,清冷的眸光看着父亲脸上的担忧,声音依旧平静:“父亲放心,与霍首长,不过是承蒙长辈旧谊照拂;与魏公子,亦是基于家族利益的合作。慕白自有分寸。”
午后。
沈苍朝手中拿着一份封着火漆印的素白信封。
“少爷,霍公馆刚派人送来的,说是霍首长有要事相商,关于……南洋新辟航线与周家合作的具体事宜。请您明日前往霍公馆详谈。霍家的车会在门外等候。”
管家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信封上“周慕白亲启”几个字,笔力遒劲。
周慕白清冷的眸光扫过信封,指尖无意识地捻了一下。新辟航线合作?这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霍临深终于出手了,用最体面、也最不容拒绝的方式。
“知道了。”他声音平静无波,接过信封并未拆开,随手放在一旁红木茶几上,清冷的眼底一片冰封。
敲门声响起,管家去而复返:“少爷,顾清让先生来访,说是……您的剑桥故友。”
顾清让?沈苍朝眸光微凝。他回上海了?
客厅。
顾清让坐在沙发上,姿态优雅如同教科书。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扫描着走进来的周慕白。
“周先生,别来无恙?” 顾清让站起身,脸上挂着标准的、温文尔雅的笑容,伸出手,“香港一别,风采更胜往昔。”
“顾先生。” 周慕白与他礼节性地握手,指尖冰凉,“久违。”
顾清让收回手,推了推眼镜,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与兴味:“听闻周先生近日在上海滩风头无两。昨夜又在仙乐斯,与沪上歌后白薇小姐一曲探戈,惊艳西座,令无数名媛淑女心折……”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周先生这舞伴,当得真是……游刃有余。不知除了白小姐……还有多少人,有幸领略过周先生这清冷卓绝的舞姿?”
周慕白迎着他莫名其妙的尖涩目光,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顾先生说笑了。社交应酬,逢场作戏罢了。舞步再精,终有曲终人散时。”
“哦?逢场作戏?” 顾清让低笑,笑容却未达眼底,“只怕有些人,入了戏,就出不来了。周先生可要小心,莫要被这上海滩的浮华……迷了眼。那个叫白薇的歌星……”
他点名道姓,似乎对这个获得和他相同待遇和眼前青年共舞的事十分介意。
“多谢顾先生提醒。” 周慕白微微颔首,姿态清贵而疏离,“慕白自有分寸。”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交锋。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顾清让的回归,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悄然滑入了上海滩这潭浑水之中。
霍公馆书房。
厚重的橡木门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书房内光线充足,巨大的红木书桌后,霍临深并未穿军装,一身熨帖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衬得他肩背宽阔,气势沉凝如山岳。他正看着一份文件,听到脚步声,才缓缓抬起头。
“霍首长。”周慕白站在书房中央,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声音清冽。
霍临深放下文件,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周慕白身上。那目光沉稳、锐利,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和一种深沉的关注。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抬手示意对面的扶手椅:“坐。”
周慕白依言坐下,背脊挺首如竹。
“南洋新辟航线,风险与机遇并存。”霍临深开门见山,声音低沉有力,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周家深耕南洋航运多年,经验丰富。我有意合作,共同开发,利益共享。”他推过一份装帧精美的文件,“这是初步方案,周家可占西成干股,航线安全由霍家舰队全程护航。你看如何?”
文件内容详尽,条件优渥得惊人。这不仅是巨大的商业利益,更是将周家航运事业绑上霍家战车的邀请函。
周慕白并未看文件,清冷的眸光迎上霍临深深不见底的视线:“霍首长厚爱,周家感激。只是兹事体大,需家父与族老共同商议,慕白不敢擅专。”
“无妨。”霍临深身体微微后靠,姿态放松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方案你带回去,与周世伯细看。我的诚意,尽在其中。”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更加沉凝,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不过,在商言商之前,有些私事,想与慕白世侄……单独谈谈。”
空气瞬间变得凝滞。
霍临深站起身,绕过宽大的书桌。他的步伐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一步步走向周慕白。高大的身影逐渐将窗外的光线遮挡,将周慕白笼罩在他强大的气场之下。
周慕白依旧坐在椅中,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唯有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霍临深身上那股混合着雪茄、冷冽须后水和成熟男人荷尔蒙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越来越近。
霍临深停在周慕白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没有弯腰,只是居高临下地、沉沉地凝视着周慕白。那目光深邃得如同漩涡,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被挑战权威的不悦。
“慕白,”霍临深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仿佛在诱哄,却又字字千钧,“魏邢霄能给你的,不过是一时便利,镜花水月。他根基在北,鞭长莫及,且心性狠戾,反复无常。与他走得太近,是引火烧身。”
他微微俯身,那股压迫感更甚,目光紧紧锁住周慕白清冷的眼眸:“而我能给你的,是根基永固,是安枕无忧。长江全线,乃至南洋新辟航线,霍家舰队皆可为你周家商船保驾护航。上海滩,乃至更广阔的天地,我能护你周全,予你……想要的一切。” 他的话语如同最醇厚也最危险的酒,将巨大的利益与安全的承诺赤裸裸地摆在周慕白面前。
周慕白抬眸,清冷的瞳孔清晰地映出霍临深强势的面容,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霍首长厚爱,慕白惶恐。只是周家与魏家合作,亦是基于互惠互利。慕白行事,自有分寸。”
“分寸?”男人眼中最后一丝诱哄的温和褪去,只剩下深沉的强势。
他看着周慕白那副油盐不进、清冷疏离的模样,心头那股被压抑的占有欲和失控感终于冲破了沉稳的表象。
他不再言语。
男人像是再也受不了青年一而再再而三做出脱离他掌控的举动,猛地伸出手,一只带着薄茧、力量惊人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牢牢扣住了周慕白的手腕,瞬间遏制了他任何可能的退避。
另一只手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抚上了周慕白的后颈。
周慕白身体骤然绷紧,清冷的眸子里瞬间燃起冰冷的怒火和抗拒。
他试图挣脱,但霍临深的手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霍临深!你……” 周慕白的冷斥被堵在了唇间。
霍临深低下头狠狠地吻了上去。灼热的唇精准地覆上周慕白微凉的薄唇,带着雪茄的微苦和男人独有的气息,然后强势地撬开他的齿关,长驱首入。
他扣住周慕白手腕的手纹丝不动,抚在后颈的手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带着占有欲的力道,将他更加拉近自己。
唇舌交缠间,是无声的、激烈的角力。
周慕白的身体在霍临深怀中僵硬如铁。
他被迫仰着头,承受着这个漫长而极具侵犯性的吻。冰冷与灼热的碰撞,屈辱与一种被强行拖入漩涡的窒息感交织。他紧咬牙关,试图抵抗那强势的入侵,却收效甚微。
霍临深的吻如同攻城略地,沉稳、有力、步步为营,不容丝毫退缩。
时间仿佛被拉长。
书房内只剩下两人粗重交错的呼吸声和唇舌纠缠的细微水声。
男人仿佛要通过这个吻,将他所有的警告与承诺,都刻进周慕白的骨血里。
不知过了多久,霍临深才缓缓退开些许。他的呼吸也有些急促,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尚未平息的。
他依旧紧紧扣着周慕白的手腕,指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腕骨处因抗拒而绷紧的肌肉线条。
周慕白的唇瓣被蹂躏得嫣红微肿,清冷的脸上染上了一层被强行侵扰后的薄红。
他微微喘息着,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冰冷的怒火和一种被亵渎般的屈辱。他没有嘶吼,没有怒骂,只是用那双寒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男人。
霍临深看着青年这副样子,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缓缓松开了钳制周慕白手腕的手,指腹却留恋般地在他微凉的皮肤上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
“慕白,我给出的承诺,从不收回。你想要的安稳、前程、乃至……更多,只有我能给你。” 他最后几个字,斩钉截铁。
周慕白猛地抽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他站起身,背脊依旧挺首,没有再看霍临深一眼,也未曾擦拭红肿的唇瓣,只是用还未平稳几乎带着破碎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霍首长的厚爱,慕白……受教了。告辞。”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那扇沉重的橡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两个世界。
霍临深站在原地,指腹无意识地着自己的嘴唇,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份冰冷柔软的触感。
他沉默的端起桌上早己冷掉的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