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没有惊动任何人,林凤至如同暗夜中的魅影,悄然出现在周慕白的卧室。
依旧是那张近乎妖孽的脸,只是眼底的漫不经心被一种更深沉、更锐利的光芒取代。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风衣,肩头沾着夜雨的湿气。
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沉默着打量床上沉睡的周慕白。
青年侧卧着,乌黑的发丝散落在枕畔,睡颜沉静,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脆弱感,那份清冷的棱角在睡梦中柔和了许多。
被人盯了那么久....睡得倒很安稳。
林凤至妖异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的苍朝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了。
但仍有一丝酸涩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
他开始自言自语,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他特有的磁性,在寂静的房间里却清晰可闻,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看来霍临深这里,你很受用?”
首到闪电撕裂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瞬间照亮卧室,随即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周慕白被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拥着被子缓缓坐起身,冷汗浸湿了额发。
他的思绪缓缓飘至...今夜霍临深因为事务不在霍公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任务完成得漂亮,苍朝。
就是人好像太松懈了,没发现我吗?”
青年猛地回头,林凤至靠在墙边,姿态慵懒又带着致命的危险感。
他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在黑暗中牢牢锁定周慕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
“先生?”周慕白终于从放空的状态拉回来,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
“苍朝。”林凤至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独特的磁性,“气色还是差了些。看来霍临深把你养得不好。”
周慕白抬眼看向他,清冷的眸光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如同死水微澜。
“先生怎么来了。”
他并没有觉得林凤至悄无声息潜入他房间还可能盯了他很久有什么不妥,语气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林凤至踱步到他床前,伸手,修长的手指托起周慕白的下巴,目光扫过他苍白精致的脸。“仇报了,感觉如何?”
周慕白被迫仰着头,对上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喉结微动,声音干涩:“……空。”
“空就对了。”林凤至低笑一声,笑容妖冶,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酷,“复仇是烈火,烧尽了仇敌,也会焚毁自己。但苍朝,你的路还没走完。孤雁的使命,远不止于一个魏世钊。”
他松开手,回到窗边,望着窗外淅沥的夜雨,背影挺拔而孤绝。
“我建立‘孤雁’,从来不是为了某个人。魏世钊,不过是旧世界腐朽门阀的一个代表。我要的,是彻底摧毁这些盘踞在片大地上的毒瘤,打破那些禁锢人心的规则,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理想主义光芒。
周慕白静静听着,这是林凤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阐明他的目标。
宏大得近乎虚幻,却也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仿佛也为他的生命重新注入了一丝方向。
“魏家现在如何?”周慕白问。
“岌岌可危。”林凤至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冰冷的算计,“魏邢霄住院期间,几个手握兵权的叔伯和野心勃勃的旁支蠢蠢欲动,北方的其他军阀也在虎视眈眈。
魏家这座金山,正在被群狼撕咬。”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但这还不够彻底。我要它,崩塌得连一点渣滓都不剩,成为敲打其他门阀最响亮的丧钟。”
“需要我做什么?”周慕白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他知道,自己依然是孤雁手中的利刃。
林凤至目光灼灼:“你需要离开上海,离开霍临深的视线。”
周慕白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第一,苍朝,你先要把自己养一回。”林凤至指尖轻轻划过周慕白微蹙的眉心,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亲昵与掌控,“被仇恨和算计掏空的人,是无法真正投入下一场战斗的。你需要呼吸,去外面走走。
这对你,对任务,都有利。”
“第二,”他的眼神变得锐利,“魏家在北方的根基太深,仅靠内部倾轧还不够。我需要你去西南。”
“西南?”周慕白不解。
“对,湘西、黔东南一带。”林凤至从风衣内袋取出一张折叠的、绘制精细的地图,在书桌上摊开,指着一片被山峦河流标记的区域,“这里,有魏家一处极其隐秘的命脉——钨矿。储量巨大,品质极高,是魏家军火命脉和重要财源之一。位置极其隐蔽,由魏世钊一个极其信任的、早己脱离宗族的旁支在秘密经营,连魏邢霄都未必完全掌握其核心。”
“孤雁的人费了很大力气才摸到一点线索,但深入探查阻力极大。那里山高林密,民风彪悍排外,我们的人很难融入。”林凤至看向周慕白,“你不一样,你的气质,像个游学的世家公子。我需要你去那里,找到这个矿的确切位置和运输路线,拿到关键的证据。
一旦我们掌握了这个,在魏家最虚弱的时候抛出去……足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能让其他觊觎者彻底撕碎它。”
周慕白凝视着地图上那片陌生的山水,沉默片刻。
他的前半生确实都在为了复仇而活,他总是匆忙的,也是紧绷的。
他似乎真的没有停下来过,也没有好好领略过这片大地的大好风光。
离开霍临深……去一个全新的地方……这似乎也是一种他内心隐隐渴望的重获新生的方式。
“好。”他应道,声音清晰而平静。
他的反应在林凤至的意料之中,“好好休养。出发前,我会把详细的资料和联络方式给你。”
他再次靠近,气息拂过周慕白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狎昵的蛊惑,“另外,对于霍临深……他对你的心思,是柄双刃剑。你要和他玩玩可以,但别被感情桎梏。
记住,你的心……要留给自己要走的路。”
要留给我。
说完,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雨夜,消失不见。
卧室里,只剩下周慕白一人,对着摊开的地图,和窗外无边的雨幕。
新的任务,新的方向,还有内心深处那一点对霍临深的情感和远方山水的模糊向往,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