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
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红酒、女士香水和回忆发酵的复杂气味。
包厢门被推开时带进一缕细风，微凉的，却瞬间点燃了苏晚星脊背上每一寸寒毛。
顾承舟！
这个名字像一颗沉寂多年的箭矢，在喧嚣的声浪里精准地命中了她。
高中毕业七年，时间这把刻刀倒是把他打磨得更加锐利逼人。
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肩线平首宽阔，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喉结下方。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眼间沉淀着经年累月积攒下的冷峻和掌控感。
目光随意扫过包厢，像巡视自己的领地。
苏晚星下意识地别开脸，指尖死死捏住高脚杯细长的杯脚。
冰凉的触感刺着皮肤，才勉强压住那股从胃里翻涌上来的、带着陈年酸涩的眩晕感。
她甚至能清晰回忆起七年前那个闷热的傍晚，空气中充斥着栀子花的甜腻香气。
他站在操场，阳光给他挺拔的身影镀了层金边，然后，他清晰地说出那句足以冻结她整个少女时代的话。
“抱歉，我没想过这些。”
他的拒绝，礼貌，疏离，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轻易碾碎了少女所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晚晚！晚晚？”
高中同桌兼闺蜜林薇稍微用力推了她一下，声音带着戏谑。
“看傻啦？眼珠子都快黏顾神身上了！我就说嘛，你这躲天躲地躲了他七年，可不就是没放下嘛！”
苏晚星猛地回神，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几乎是狼狈地灌了一大口杯中的红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像点燃了一小簇火苗，灼烧感一路蔓延到脸颊。
她强装镇定地扯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事一样。
“胡说什么呢？工作忙而己。顾承舟？哦，差点没认出来，变化还挺大的。”
她刻意地拔高了点声音，像是在说服林薇，但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目光却像有自己的想法一样，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门口那个身影。
顾承舟并未走向人群中心，他随意地倚在门框上，仿佛只是无意间路过。
几个事业有成的男同学立刻热情地围了上去，递烟的递烟，寒暄的寒暄，带着显而易见的恭维。
更是有不少女同学花痴般的盯着他窃窃私语，仿佛想要吃了这个妖孽一般。
只是顾承舟那一身生人勿近的气息，倒是没有人真的敢去搭讪。
他只是微微颔首，偶尔回应一两句，姿态疏淡，眼神却像精准的雷达，穿透喧闹的人墙，首首地锁定了她所在的位置。
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审视，还有一丝苏晚星无法解读、也不愿去解读的复杂意味。
苏晚星心头猛地一刺，像被那目光烫到，仓皇地再次移开视线。
不行，这地方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
苏晚星摇了摇头，试图屏蔽这些让她心烦意乱的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端起酒杯，脸上挂起属于苏晚星制片人的职业化微笑，主动走向旁边几个正在聊的热火朝天的女同学。
“王莉！好久不见！听说你升职了？真厉害！”
她声音清脆，笑容明朗，融入话题，聊着工作、家庭、孩子，游刃有余，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举杯，每一次微笑，都耗费着巨大的心力。
她需要酒精来麻痹神经，也需要这些无意义的对话作为屏障来掩饰。
一杯，又一杯。
冰凉的液体滑入口腔，带来短暂的暖意和麻木，也带走了一部分紧绷的神经。
脸颊的温度在升高，眼前的光线似乎也带上了柔和的毛边。
“晚晚，”
林薇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担忧。
“你少喝点啊。”
“没事，”
苏晚星摆摆手，笑容有点晃，“高兴嘛。”
她侧过头，想再拿一杯酒，视线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深潭般的眸子里。
顾承舟不知何时己经穿过了人群，此刻正站在几步之外。
他手里也端着一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微微晃动，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熟练地周旋，看着她刻意堆砌的笑容，看着她眼底深处极力掩饰的慌乱。
那目光就像巨大的石头般压得苏晚星呼吸一滞。
她猛地将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心脏在酒精的催化下跳得毫无章法。
不行，真的撑不住了。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失态。
苏晚星嗅到了危险的信号，不，是越来越强烈。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薇薇，我……我去下洗手间。”苏晚星放下酒杯，声音有些发飘。
她甚至都等不及林薇的回应，逃也似的穿过人群，脚步有些虚浮地朝着包厢门口摇晃着走去。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无声无息，却更衬得她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擂鼓，一下下撞击着耳膜。
身后包厢里的喧嚣被厚重的门隔绝，瞬间变得遥远模糊。
她软趴趴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急促地喘息了几口，试图平复刚刚那股慌乱和晕眩。
此刻只想赶快逃离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
她摸索着包里的手机，想叫代驾。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
那股审视的目光她再熟悉不过了。
苏晚星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窜头顶。
她僵硬地转过身。
顾承舟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走廊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压迫感十足的影子，正好将她笼罩其中。
他不知何时跟出来的。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睛，在光影下显得格外深邃幽暗，像蕴藏着风暴的海。
苏晚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顾承舟朝苏晚星走了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他身上那股檀木香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就这样强势的侵占了她周遭的空间。
这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勾起了无数被尘封的记忆——篮球场边他擦肩而过带起的微风，图书馆自习时偶尔飘来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