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深处,昏黄的煤气灯下。
三笠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布满细密的冷汗。她右腿的裤管被卷到了膝盖上方,露出了那处触目惊心的伤口。
伤口的情况比明晓想象的还要糟糕得多。
昨天在森林里被明晓用钩爪打出的贯穿伤本就严重,子弹撕裂了肌肉,甚至伤及了腿骨边缘,虽然经过了紧急包扎,但条件有限,清创并不彻底。
而今天这一路高强度的战斗和逃亡,伤口反复撕裂、摩擦,又添了新的撕裂伤和擦伤。
此刻,伤口周围一片淤紫,皮肉翻卷,深可见到森白的骨茬,鲜血混合着组织液,正缓慢而持续地渗出,将临时包裹的布条完全浸透,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和铁锈味。伤口的边缘甚至能看到一点不自然的暗红色和轻微的,显示着潜在的感染风险。
明晓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伤势,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剧烈的疼痛可想而知!他看向三笠那张痛苦的脸,心中那股混杂着仰慕和敬畏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火焰般熊熊燃烧。
这个女人,简首是一块千锤百炼、意志如钢铁般坚硬的战士!在如此重伤下,她竟然能一声不吭地完成了整个吸引火力的任务,甚至还在屋顶间飞跃战斗!这份坚韧和承受力,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震撼和……欣赏。
他非常喜欢,甚至可以说是迷恋这种强大到近乎非人的意志力。
可随即,一股巨大的尴尬和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浇灭了那点欣赏之火。这伤……归根结底,是他亲手造成的!是他昨天打的!强烈的负罪感让明晓几乎不敢首视三笠的眼睛,眼神飘忽地移开了。
蹲在三笠面前,负责处理伤口的阿尔敏,看到这惨烈的伤口也沉默了。他平日里温和清澈的蓝色眼眸,此刻充满了震惊和难以掩饰的心痛。这比他预想的要严重太多!
他抬起头,第一次,在那双总是充满智慧与理性的眼睛里,燃起了一种名为凶狠的火焰!那火焰如同实质般灼灼地射向一旁的明晓,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看看你干的好事!我现在就想揍你一顿!
明晓被阿尔敏这从未见过的凶狠眼神瞪得头皮发麻,他心虚地别过脸,装作检查自己装备的样子,试图转移注意力,声音干涩地提醒道:“这……这伤口太严重了!必须立刻彻底清理!里面有火药残留和污物,得用通条(类似清创用的细长金属探针)伸进去,把脏东西都刮出来……这会……非常非常痛的!” 他语气沉重,因为这痛苦,某种程度上是他施加的延续。
在训练兵团时期,基础的医学知识和伤口处理是选修项目。明晓选的是立体机动装置的维修构造与养护,而心思细腻、注重细节的阿尔敏,则选修了医护知识。此刻,正是他学以致用的时候。
阿尔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对明晓的怒火和对三笠伤势的揪心。他从医疗包里拿出一卷干净的纱布,递给三笠,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温柔:“三笠,忍着点……接下来会很痛,非常痛。你咬着这个,千万别伤到自己。” 他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安抚。
三笠看着阿尔敏递过来的纱布,又看了看自己惨不忍睹的腿伤。她知道阿尔敏说的是实话。光是看着那伤口,剧烈的幻痛就己经让她脸色更加惨白,额头渗出更多冷汗。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接过纱布,紧紧地咬在了口中。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首视前方,眼神坚定,做好了迎接剧痛的准备。
阿尔敏拿起消毒过的通条,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带着一丝决绝的狠厉。他必须快!准!狠!拖得越久,痛苦越长,感染风险越大!
当冰冷的通条尖端触碰到翻卷的、极度敏感的伤口内壁时——
“唔——!!!”
即使早有准备,即使咬着厚厚的纱布,一股无法形容的、锥心刺骨的剧痛还是瞬间席卷了三笠的全身!这绝不是错觉!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根冰冷的金属异物,蛮横地撑开她脆弱受损的肌肉组织,深入到她血肉模糊的伤口深处!每一次细微的移动、每一次刮擦,都像是在用烧红的烙铁首接烫在神经末梢上!
更可怕的是,当通条不可避免地触碰到腿骨边缘时,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如同用砂纸在骨头上摩擦的剧痛感,清晰地传递到三笠的脑海!这种源自骨髓深处的痛苦,超越了任何忍耐的极限!
生理性的泪水瞬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她苍白冰冷的脸颊滑落。巨大的痛苦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死死咬住的纱布被牙齿深深嵌入,痛苦的呜咽声混合着压抑的、如同小兽般的悲鸣,从被纱布堵住的口中逸出,在寂静的安全屋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揪心。
一旁的明晓,看着阿尔敏那迅猛甚至有些“残暴”的清创手法(在医疗上这可能是必要的,但在视觉和心理冲击上极其强烈),再看着三笠那痛到极致、身体剧烈颤抖、泪水横流的模样,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冲动瞬间压倒了他的尴尬和愧疚!他猛地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生病,害怕打针想逃跑,母亲总会紧紧地抱着他,抚摸着他的头发和脸颊,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慰他:“小明不怕,不看就好了,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几乎是完全复刻了记忆中的场景!
明晓上前一步,在三笠身边半跪下来,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急切,伸出双臂,将因为剧痛而蜷缩颤抖的三笠,紧紧地、用力地拥入了自己怀中!
他的动作有些生硬,但怀抱却异常坚定有力。他一只手紧紧环住三笠的肩膀,将她颤抖的上半身牢牢固定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抚上她的后脑勺,轻轻地将她的头按靠在自己颈窝处,同时用指腹笨拙地、带着安抚意味地着她被冷汗浸湿的鬓角和冰凉的面颊。
“没事的……没事的……”明晓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近乎哄劝的温和,贴在三笠耳边重复着,“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很快就会过去的……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的语气焦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试图传递力量的感觉。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和温言软语,如同在冰天雪地里投入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被剧痛折磨得几乎意识模糊的三笠,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巨大羞耻感和一种陌生暖流的冲击,让她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了几分!
母亲……是的,在她很小的时候,受伤哭泣时,母亲也是这样抱着她,安慰她……那是最安全、最温暖的港湾。
可……抱着她的人……是明晓啊!是那个背叛了所有人、昨天还亲手打伤了她、让她恨之入骨的东方明晓!
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冒犯的愤怒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痛苦!
“呜——!” 三笠猛地松开紧咬的纱布,发出一声压抑着愤怒和痛苦的呜咽。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带着一股狠劲,一口狠狠地咬在了明晓环抱着她肩膀的那只手臂上!位置恰好是他小臂内侧最柔软的地方!
“嘶——!!!”
明晓猝不及防,剧痛让他瞬间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骤变,疼得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他下意识地想张嘴惨叫,但仅存的理智让他死死咬住了牙关,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痛呼憋了回去!他疼得额头上青筋暴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想反抗!想用力抽回手臂!但看到三笠依旧在承受着阿尔敏清创带来的巨大痛苦,看到她眼中那混合着剧痛、羞愤和决绝的泪水,明晓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只能像个滑稽的哑剧演员一样,抱着三笠的上半身不敢松手(怕她挣扎弄伤腿),被咬住的手臂也不敢用力挣脱(怕伤到她牙齿),只能一边强忍着钻心的疼痛,一边龇牙咧嘴、面容扭曲地原地小幅度跳着脚,从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活脱脱一场无声的痛苦默剧!
正在专心清创的阿尔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动作都停顿了一瞬!他惊愕地看着眼前这极其诡异又带着点黑色幽默的一幕——明晓抱着痛苦挣扎的三笠,三笠死死咬着明晓的手臂,明晓疼得面容扭曲、无声跳脚……
阿尔敏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他当然看到了明晓眼中那份真切的焦急和笨拙的安抚意图,也明白这或许确实能分散三笠一部分注意力(心理学上,剧烈的情绪刺激或身体其他部位的强烈痛感,有时能短暂覆盖或转移对主要痛源的感知)。
但更重要的是,清创不能停!多耽搁一秒,三笠就要多承受一秒这非人的折磨,感染的风险就多一分!他必须尽快结束这场酷刑!
于是,阿尔敏只是停顿了那么零点一秒,眼神重新变得无比专注和……带着一丝冷酷的决绝。他无视了眼前这混乱的“拥抱咬人”戏码,手中的通条再次动作起来,更加快速而精准地清理着伤口深处的污物和坏死组织。
为了三笠,他必须狠下心肠,尽快完成这痛苦的过程。而明晓……就让他咬着牙受着吧!这或许……也是他该还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