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通知是周五放学时发的。
初皓把那张纸揉成一团,塞进裤兜里。
“你爸来吗?”初皓踢了踢黎瞑的凳子。
黎瞑正在整理笔记,笔尖顿了顿:“出差。”
“哈,幸运儿。”初皓咧嘴一笑,扯到了嘴角的淤青,“我姑父肯定要来,就为了听老师怎么骂我。”
黎瞑抬头看他,目光落在他破皮的嘴角上:“你可以不来。”
“然后让他更有理由揍我?”初皓把书包甩到肩上,“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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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皓的姑父是在晚饭后接到家长会通知的。
电话铃声刺破客厅的寂静时,初皓正蹲在厨房里啃一个冷掉的馒头。
最近姑父心情不错,允许初皓在家里待着。
姑父的声音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酒后的浑浊:"家长会?明天?"
初皓的手指捏紧了馒头,塑料包装袋发出细微的脆响。
"行,我去。"姑父笑着,"正好跟老师聊聊那小畜生的表现。"
初皓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橱柜发出"咚"的一声。
客厅的脚步声立刻逼近,厨房门被踹开时,他嘴里还塞着没咽下去的馒头。
"偷听?"姑父眯起眼睛。
初皓把馒头咽下去,喉咙刮得生疼:"你别去。"
姑父的表情凝固了。
他慢慢放下手机,皮带扣碰撞的金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你说什么?"
"我说——"初皓抬起下巴,"别去我家长会。"
皮带抽过来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
初皓侧身躲开,铜扣擦着脸颊划过,火辣辣的疼。
姑父的呼吸粗重起来,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每次动手前他都这样,跟路边的狗似的。
"反了你了!"
第二下抽在腰侧,初皓闷哼一声。
旧伤瞬间被撕裂,温热的血浸透T恤。
他撞到餐桌,玻璃杯摔在地上炸开。
"养你这么多年,就养出个白眼狼?"皮带如雨点般落下,初皓护住头,感觉肋骨断了几根,有碎片扎进掌心。
在姑父抬脚踹向他腹部时,初皓抓住了地上的玻璃片。
血珠顺着锋利的边缘滴落,姑父的警裤被划开一道口子,小腿上渗出细密的血线。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初皓趁机扑上去,玻璃片抵住他的喉咙。
"再动一下,"初皓喘着粗气,血从嘴角流下来,"我就割下去。"
姑父僵住了。
初皓能闻到他呼出的酒臭,能看到他瞳孔里自己的脸。
玻璃片又压深一分,姑父终于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初皓摇摇晃晃站起来,捡起掉落的皮带。
姑父下意识抬手挡脸,却见他只是把皮带对折,铜扣朝外——
"砰!"
姑父的惨叫声中,初皓扔下沾血的皮带,踉跄着冲向门口。
身后传来酒瓶砸在墙上的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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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瞑家的楼道比记忆中更长。
初皓数着台阶,却总是数错。
视线边缘发黑,掌心黏糊糊的全是血。他抬手敲门,指关节在木板上留下暗红痕迹。
好丑。
门开得很快。
黎瞑穿着睡衣,眼镜都没戴。
"初皓?"
初皓想说话,但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他向前栽去,被黎瞑接了个满怀。
初皓最后的意识是黎瞑的手按在他腰间的伤口上,疼得他打了黎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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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
初皓睁开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身下是柔软的床垫,不是医院那种惨白的床单,而是印着浅灰色条纹的棉质布料。
"别动。"
黎瞑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初皓转头,看到他正用镊子夹着沾满碘伏的棉球,初皓这才发现自己上衣被剪开了,腰腹间纵横交错的伤痕暴露在灯光下,有些己经结痂,有些还在渗血。
"你爸呢?"初皓哑着嗓子问。
"出差。"黎瞑的镊子轻轻擦过一道新鲜的鞭痕,"我妈在医院有护工。"
初皓想撑起身子,却被按回去。
黎瞑的手很凉,按在他发烫的皮肤上像块冰。
"肋骨可能骨裂了。"黎瞑的声音绷得很紧,"得去医院。"
"不去。"初皓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你包扎就行。"
棉球突然用力按在伤口上,初皓疼得弓起背:"操!"
"现在知道疼了?"黎瞑摘掉眼镜,"和警察动手的时候想什么了?"
初皓咧嘴笑了:"想他裤裆里那玩意是不是和胆子一样小。"
黎瞑的镊子掉在地上。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初皓以为终于把他恶心的要走,却见他只是转身从衣柜里拿出套干净睡衣。
"换上。"黎瞑把衣服扔在床上,"我去热粥。"
初皓慢慢坐起来,每块肌肉都在抗议。
睡衣是深蓝色的,布料柔软,闻起来有阳光的味道。
他套上裤子时,发现裤腰松紧带特意调紧了,正好。
床头柜上放着杯水,底下压着张纸条:
「吞两片 止痛药」
字迹比平时潦草,可能太急了。
初皓干吞下药片,苦味在舌尖蔓延。
他环顾西周,书架上整齐排列的参考书,墙上贴着的学习计划表,床头充电的闹钟显示凌晨2:17。
这是这片垃圾堆里最干净的地方。
黎瞑端着粥进来时,初皓正盯着书桌上的相框。
照片里的黎瞑约莫七八岁,穿着小西装站在领奖台上,身边没有父母。
"吃。"黎瞑把粥碗塞给他。
初皓舀了一勺,皮蛋瘦肉粥,温度刚好。
他饿极了,但吞咽时肋骨疼得厉害,只能小口小口喝。
黎瞑坐在床边,目光落在他手腕的青紫上。
"为什么不让姑父去家长会?"
粥碗里的热气模糊了初皓的视线:"他上次去,把数学老师打进医院。"
勺子撞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黎瞑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床单,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你经常......"黎瞑的声音哽了一下,"经常这样?"
初皓掀起睡衣下摆。
在腰侧最嫩的那块皮肤上,密密麻麻全是新旧交叠的疤痕。有些己经发白,有些还是粉色的。有一道横贯后腰的伤,结痂刚脱落,露出嫩红的新肉。
"皮带,衣架,有时候是警棍。"初皓的语气挺平静,"腰和大腿最疼,神经多。"
黎瞑伸出手,指尖悬在那些伤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初皓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按在自己腰上:"摸啊,又不会传染。"
掌心下的皮肤温热,疤痕凹凸不平。黎瞑的手指微微发抖。
"疼吗?"他问。
初皓笑了,然后沉默了一会,嘴唇发抖:"……疼,特别疼。"
黎瞑猛地抽回手。
"喂。"初皓戳了戳他的腰,"怎么啦?"
"明天我去你家长会。"
初皓的勺子掉进碗里。
"就说我是你表哥。"黎瞑推了推眼镜,"反正我们长得不像。"
初皓突然觉得粥碗烫手。
他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动作太急,溅出几滴在黎瞑的睡衣上。
"不用。"他扯了扯嘴角,"老子早不要家长了。"
黎瞑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有实质。初皓别过脸,却听见他说:
"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