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青夜空垂落,满月悬于飞檐。
“尝尝。”
许慎执箸:“福兴斋的甜食可是京城出名的,看看合口味不。”
孟鹤弦捏块果脯,如预想的一样酸,脸皱成一团难以下咽。
“吐了。”许慎把小碟子推过去。
孟鹤弦没吐,捧起茶盏喝一大口,硬是把酸的果脯咽下。
许慎笑里带着几许暗色,他抬手把千丝酥推过去:“甜而不腻,还不错。”
“许二!”
“许二!”
陆云逍连声如鞭炮,随后风风火火进来。
“好你个许二,来福兴斋竟然不叫我!欸,鹤弦也在。”
陆云逍坐在两人中间,在桌上扫一圈,很是意外和惊讶。
“千丝酥!还好我来的及时,不然又得等下个月了。”
陆云逍夹可块,对孟鹤弦笑言:“许二最爱这个,往常根本轮不到我就没了,难得今日我能见到整份的。”
许慎嗤笑:“那是给鹤弦的,你吃了他吃什么。”
“不碍事,我不喜欢——”
“啊?”陆云逍有些震惊:“许二,你被什么鬼玩意附身了?!”
“往常千丝酥我吃一口都难的,怎么今个你这么大方?”
许慎笑的吊儿郎当:“自然是鹤弦比你聪明、比你乖巧、比你听话。”
孟鹤弦:……
他转头望向窗外,懒得理会这人鬼话。
陆云逍左看看许慎,右看看孟鹤弦,眼睛忽闪忽闪。
出不夜侯,陆云逍和许慎要去赌坊玩,孟鹤弦不喜这些,推脱着离开。
等人走了,陆云逍一把勾着许慎肩膀:“许二,老实说,你是不是在打鹤弦什么主意?”
在他看来,孟鹤弦单纯许二腹黑,两人碰上绝对是孟鹤弦吃亏的。
许慎把他手臂拽下来,胳膊肘反压过去:“孟鹤弦不是什么善茬,你以后没事少跟他往来。”
陆云逍:“呵呵。”
说的好像自己是善茬一样。
许慎停下脚步,认真对陆云逍警告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栽进他的手里,可就如狗栓绳,想挣脱都难。”
“我?”陆云逍指着自己,不可置信:“是狗?”
许慎说:“此人心沉手狠,训你跟训狗一样容易。”
杀人,比碾死蚂蚁还利索。
陆云逍不高兴,陆云逍很生气,回骂一句。
“许二,你才是狗。”
近日朝中政务繁忙,蒋征日日进宫,连带李青也里外开始忙碌。
李青一边翻着案卷一边说:“皇上在嘉徳门立五房,以后中书门下要轻松不少。”
孟鹤弦没回话,这不是他能妄议的。
李青放下笔,问孟鹤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孟鹤弦淡淡三个字。
李青凝视他片刻,说:“跟你说也不碍事,祝老掌着尚书省,孟大人也就是你大伯,门下省侍郎兼管刑部,若是祝老下去...那尚书省有可能会被你大伯拿下。”
“一人身兼两省也是有前例的,可现在不一样了,”李青叹口气:“五房的建立会削弱中书门下三省势力,以后可就不好说喽。”
孟鹤弦神色无丝毫波澜,似对孟家兴衰如何一点都不关心。
李青丢掉手边案卷,伸个懒腰问:“证物室清理好了?”
孟鹤弦抬头:“老于头今天没来。”
“这老家伙净偷懒,走,我去给你开门。”
他说完,当先一步走出九思堂。
“证物室原也不在这,喏,前边名思堂,整整五层楼。”
“自从西年前一场大火后,很多旧年证物都烧毁了,现在这些都是近几年的。”
“再就是,重大案件的证物也落不到咱们这。”
孟鹤弦话在舌尖萦绕,最后谨慎的没问。
李青交代清楚准备离开,临了回头:“昨天顺义门下你被堵了?”
孟鹤弦被灰尘呛一下,咳嗽几嗓子:“嗯。”
李青露出笑来:“孟瑜是个混蛋,你别跟他一般计较,以后见着绕道便是。”
看似劝说,实则也是试探。
孟鹤弦看着表情没变化,实际心里己烦躁。
李青下楼,有人过来说:“李寺正,蒋少卿找你。”
他回头望了眼三楼,轻哼一声:“不去,老子要去喝酒。
入冬后事多,李青忙不过来,就丢给孟鹤弦两个案子起草。
因此连续好几日不得空,陆云逍期间约他两次,都被推拒。
这日正挑灯伏案,外面一阵风吹进来,抬头许慎己至跟前。
他墨眉灼瞳,红衣高马尾,格外闪耀。
孟鹤弦揉揉眼,哑着声:“你怎么来了。”
许慎把食盒放到桌上,解下披风丢在一旁,人慵懒的靠进椅子里。
“路过,就来看看你忙什么,省的陆云逍一问三不知,回头又骂人。”
“骂你什么?”
许慎自桌案扫向一侧高堆的案卷:“骂...啧,孟公子你学坏了。”
孟鹤弦起身,腿微微一晃,然后若无其事的去净手。
“比不上二公子,天赋异禀。”
许慎看着他,片刻道:“呵,盲人说亲,瞎话连篇。”
孟鹤弦虽不觉得许慎有好心,可也不认为许慎会给他下毒,因此十分放心的吃饭。
许慎指骨撑着侧脸,静静看孟鹤弦吃饭。
这人吃饭十分慢,每一次进口的量也很少,还挑食,光吃素菜不碰荤腥。
一个走神的功夫,人就放下筷子,许慎轻抬下巴:“里面有糕点。”
孟鹤弦摇摇头:“吃饱了。”说完把食盒收起来。
许慎随手拿起身旁案卷:“案卷这玩意也轮的着你来整理?真是大材小用。”
孟鹤弦没接话,反道:“我去泡壶茶。”
外面呼啸的风声灌进来,吹的桌案上宣纸乱飞。
许慎察觉冷俯身把披风拿过来,却看到一道案卷在地上。
“景泰二十年?”
许慎注视良久,坐回原位没动。
“茶不怎么好,你将就吧。”
孟鹤弦把茶壶放许慎手边,转头看到地上案卷,弯腰捡起来扔在一旁。
灯火下,他深蓝官服加身,比平时的素衫更加清冷,额外还添几许冷酷严肃。
许慎唇边升起玩味的笑,孟鹤弦这个人,不做无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