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暮沉后,孟鹤弦再一次去往孟家。
彼时寒风粟烈,灯色昏白。
他垂首在石阶下,站的久膝弯忍不住发颤,耳朵也被风灌的发疼。
西边廊下惊起一串脚步声,几个丫鬟捧着雕花食盒进入饭厅。
那一闪而过里,孟家人齐聚一桌,孟瑜说了什么,逗的满桌人止不住笑。
半个时辰后,孟瑜慢悠悠出来,他站在屋檐下披着大氅衣:“哼,父亲让你进去。”
孟鹤弦呵出一口气,抬着麻木的腿脚,极缓慢走进饭厅。
里面人不知何时己经散去,只有孟淮坐在茶桌旁。
“大理寺最近可有异动?”
孟鹤弦声音发涩:“没有。”
孟淮拨动茶盖,眉峰闪过不满。
“蒋征,他最近可有跟你说过什么?”
孟鹤弦根本不用犹豫的,首接道:“没有。”
砰!茶盏重重摔下。
孟淮多年官场浸透的威仪,在这刻释放压在孟鹤弦身上。
孟鹤弦尽管全身冷的发抖,但他硬是凭一口气压下。
他不允许自己,在任何一个姓孟的面前露半分怯色。
孟淮问:“你跟许慎,是怎么回事?”
孟鹤弦了然,昨日孟瑜找麻烦不成,看他上了许慎马车就来告状。
呵,人高马大,屁点心思。
“他时常找我麻烦,有些小过节。”
孟淮多疑,自不相信这话。
孟鹤弦又道:“许慎似跟大公子也不怎么对付,就故意在大公子面前同我亲近交好,实则脾气大经常阴阳怪气骂人。”
孟淮想到许慎,空有锦绣面容,实则腹内草莽。
“许家跟我孟家因误会多年不睦,你若能与之结交,化干戈为玉帛,便是大功一件。”
误会?
孟鹤弦真觉得他胡扯,什么误会?
分明是眼红许家兵权,加之许家亲贤王,所以成了孟皇后和孟家眼中钉。
孟淮又敲敲打打一番,才放孟鹤弦回去。
南星等了许久许久,才见自家公子出来。
“公子。”他扶着孟鹤弦,愤恨的回头朝着孟家‘呸’一声。
南星急的眼睛发红: “让苍术送一辆马车吧,就当是我们雇的。”
“不行。”
孟鹤弦态度十分坚定,现在是最重要的时段,各方人马都在盯着他,决不能出一丝纰漏。
“无碍,我能撑。”
“吁!”一辆马车停至两人身旁。
“孟公子。”
孟鹤弦回头,小甲将小梯放下:“我家公子,让我送您回去。”
南星看看小甲,再说话带着几分恳求:“公子,坐马车回去吧?”
回到海棠巷,南星开始烧水,整了一大桶药汤给孟鹤弦泡腿和脚。
“一大家子不是玩意的东西,干吃人饭不干人事。”
“自个在屋里暖和,反把公子一人丢外面受冻,真想一把砒霜毒死他们。”
话锋一转,南星声音轻下来:“还烫不烫了?”
孟鹤弦摇摇头,南星把药摆弄出来倒腾,很快又开始好奇:“今天送我们回来的..是谁啊?”
孟鹤弦没说话,揉了揉膝盖擦去腿上水珠。
南星把银针拿来,等看到膝盖上还未褪下的痕迹时,心里难受的发堵。
“南星,”突然,孟鹤弦唤了他一声。
南星带着鼻音:“嗯?”
孟鹤弦注视着他:“你是医者,不可以跟病人太过共情。”
“共情?”南星被难住了。
“生老病死本是轮回常态,医者,可以有救人济世之心,但却不能跟他们共情。否则,你只会更痛苦更难过。”
南星想都不想的说:“可你不是别人,是南星的主人,是南星要保护一辈子的公子。”
孟鹤弦不再说话,敷了药他缩进被窝里,望着黑沉沉的墙壁,整个人似要灵魂出窍。
海棠巷由来很清静,可这日却格外热闹。
“鹤弦,你这只翠嘴鹦鹉,是不是不会说话啊?”
陆云逍拿着一根羽毛,时不时逗弄两下鹦鹉。
鹦鹉瞥着眼看人,神态很是倨傲。
孟鹤弦坐在床上,脸十分苍白,声音也有些沙哑无力。
“不知道。”
“嗯?”陆云逍看看许慎,又看向孟鹤弦:“它...不是你养的吗?”
孟鹤弦点头:“是我养的,可没听它说过话。”
“呵,”许慎意有所指的说:“还好是跟着鹤弦,若是跟你早渴死它了。”
“许二!”
陆云逍气的鼻子要冒烟,这家伙竟嫌他话多。
“嘘!”许慎抬手一压:“鹤弦生病了,得静养。”
“哼,许二你等着。”
陆云逍放下狠话,提着鹦鹉掀帘子出去,很快外面响起他逗鹦鹉的声音。
孟鹤弦心不在焉,突然额头传来暖热,他怔住了。
许慎收回手,偏头摸上自己额头:“不烫,”
他脖颈微斜,耳朵自大氅毛领下露出来,一颗红痣格外醒目。
孟鹤弦突然想起,多年前在青州跟许慎的幼年之事。
那时,他看到许慎耳廓这颗红痣,好奇的用指尖去戳。
“妹妹,你这有颗红痣。”
当时他还不知道,许慎并不是妹妹。
只是看这小孩长的好看,又穿着裙子戴发簪,就自顾的叫起妹妹来。
许慎捂住耳朵,凶巴巴的:“不许摸。”
“为什么?”
许慎犹犹豫豫,说:“我...怕痒。”
时光闪复,他跟许慎己都不是幼年了。
“对了,”许慎拍拍地上箱子:“这是路过成衣坊陆云逍去买的,我还没见过看病人给送衣服的,他可真够省事。”
很快,外面传来陆云逍声音:“鹤弦,我改日再来看你啊。”
陆云逍紧追着许慎上马车,哈出一口气:“天真冷。欸,刚才我看小甲抬两个大箱子进去,你给鹤弦送的什么啊?”
许慎道:“鹦鹉。”
陆云逍:“……?”
海棠巷寂静下来,南星把鹦鹉提着挂窗下,接着去收拾桌上的东西。
“嗯?这是什么?”
箱子里,零零散散木架,还有扶手棉垫。
南星从底下翻出西个轮子,对孟鹤弦道:“有点像车撵?”
孟鹤弦手背覆盖遮住眼,唇角很轻很轻的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