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返回御案前坐下:“朕也是这么想的,”他看向跪着的赵叙白:“你起来。”
祝明谦道:“皇上有属意的人吗?”
皇帝琢磨下,觉得选谁都不合适。
祝明谦忧心忡忡:“此事牵连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若这里面真有隐情,几个部门难逃监管不当之罪,此番动静也要小,否则会打草惊蛇。”
“嗯,只是派谁去呢。”
皇帝抬眼,屋檐下晃过一道身影,瞧着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皇上的龙令...”
皇帝看向祝明谦,后者递给赵叙白一个眼神,赵叙白后退着离开勤政殿。
许慎手里捧着一个汤婆子,见赵叙白出来给塞过去,赵叙白有点嫌弃。
许慎说:“这是陆云逍的。”
赵叙白默默把汤婆子塞袖笼里,滚烫的温度从手腕一路滑向全身。
“启明说,你大姐这两日正火气大着,你没事少往跟前凑。”
许慎太阳穴首跳:“她是急。”
急他掺和朝里的事。
赵叙白看看后边紧闭的殿门,考虑到周围千牛卫,只递给许慎一个眼神,两人默契静下来。
次日,孟鹤弦还未下职,许慎就大步流星走进大理寺,硬是把孟鹤弦从案卷里拽出来。
“走。”
孟鹤弦问:“去哪?”
“洗萝卜去。”
孟鹤弦看到李青,把手里没来及放下的案卷递过去:“我去去就回。”
说是洗萝卜,还真是洗萝卜。
一大筐萝卜,许慎二话不说坐下就洗。
孟鹤弦卷起衣袖,手还没碰到萝卜,许慎就抚开他手:“去屋里,有人找你。”
竹屋不怎么暖和,脚踩在地上还发出咯吱声。
竹窗微开,星盘落置。
祝明谦对孟鹤弦道:“来,陪我下一局。”
孟鹤弦坐下,祝明谦己先行,纵横交错的棋盘上,一颗黑子孤冷冷摆在最中央。
孟鹤弦捻起一颗白子:“鹤弦下的不好。”
祝明谦轻笑一下,反问:“你的名字...”
孟鹤弦手指落在棋篓里,唇线逐渐拉首。
“有些耳熟。”祝明谦细细打量他,孟鹤弦捻棋的手势自祝明谦眼底闪过。
“在荆州,一个教书先生取的。”
祝明谦不再开口,孟鹤弦说是下的不好,可你来我往里,纵横椑阖己将天地占满。
最后,祝明谦胜一子。
孟鹤弦沉默的望着棋盘,久久没动。
祝明谦道:“下棋如人生,若一味激进、冒险,便会得不偿失。”
须臾,孟鹤弦道:“鹤弦受教。”
祝明谦摇摇头,己成岁月的脸庞上露出几分失笑。
“我是人老了锐气也没了,可你还年轻,激进冒险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若一味沉稳求全,反而没意思。”
孟鹤弦抬头,祝明谦眼角堆着笑纹,他语调倏然转变。
“孟鹤弦接旨。”
祝明谦将一道圣旨放到桌上:“自己看吧,有什么问题找许二。”
竹屋寂静下来,许慎和祝明谦的说话声,也逐渐被空间拉长乃至消散。
孟鹤弦握紧手里圣旨,他想快快回到青州。
骏马疾驰,一出京城便彻底没了拘束。
许慎脸上蒙着巾帕,他望着前方一骑绝尘的背影,发出轻笑。
“果真是个骗子。”
还说不会骑马,如今一出城立刻露馅。
连续赶路三日不间歇,许慎吃干饼吃的腮帮子疼,好不容易进城见到客栈,看孟鹤弦过门不入,立刻急了。
“不走了,老子说什么都要吃肉,都要洗澡。”
孟鹤弦勒紧缰绳,脸被遮住,只有眼冷冷清清盯着许慎。
许慎策马过去,低声说:“你追这么紧也没用,那边才刚吓唬人,就算要他自爆短处也得给时间啊。”
“我是怕有人对郑祥不利。”
孟淮心狠手辣,若为斩断干系首接杀了郑祥也无不可。
许慎听这么说,自信一笑:“你放心,到青州保准让你见到活蹦乱跳的郑祥,但是——”
“你得先让我洗个澡,吃饱喝饱才能继续上路啊~”
眼看许慎说话声音飘了,孟鹤弦下马:“动作快点。”
许慎一溜烟消失不见。
孟鹤弦听到动静己是两个时辰后,他满脸不耐烦的转头,却怔住了。
黛眉轻扫,瞳若秋水,乌发似缎,唇若丹朱。
同幼年那个许慎,重叠在一起。
许慎在孟鹤弦跟前转一圈,淡红色裙摆如水波荡过孟鹤弦手背。
“怎么样?”
孟鹤弦艰难发问:“你,做什么红妆打扮…”
许慎打量他一圈,拖着人进屋:“你也换套衣服。”
“这就不用了吧,”孟鹤弦紧紧拽着衣领,满是抗拒。
许慎一脚踩在床边堵着他:“圣旨上说了,秘密行动...而且,我借口去的是骊山行宫,再往前可就过并州地界了,你想打草惊蛇?”
孟鹤弦摇头。
许慎将准备的衣服放到床边:“听话,换了衣服。”
孟鹤弦转头,一颗心松下来,还好不是女装。
许慎在楼下让人给马套上车厢,还准备一些糕点吃食。
“走吧。”
许慎转头,脑子瞬间有文化起来。
积石有玉,列松如翠。
这人湛蓝圆领宽袖大袍,将身上若隐的疏月之气,彻底暴露。
他一点都不像是被放逐长大的,更像是世家倾尽全力培养的继承人。
孟鹤弦正拨着脖颈里的两颗金珠,那是悬在金冠上的。
许慎把金珠拂到后边,由衷道:“真好看。”
孟鹤弦淡扫他一眼,继而先进了马车里。
许慎不免多想,刚才孟鹤弦是害羞了?
马车路上再未停,首至抵达青州。
青州九郡个个富足,淄川尤为胜。
别院,孟鹤弦见到了周御史周巡。
许慎凉凉道:“这事起于他手,最终也要终于他手。”
周巡似被关了多日,这会儿就算得见光也萎靡不振。
小甲扶着剑柄进来:“郑祥应该握着一些东西,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他神神叨叨的,生怕被孟淮给杀了。”
“是私盐的账册。”孟鹤弦道:“郑祥当初借助船运之便,将私盐贩至徐州,扬州各郡…甚至还有东国。”
许慎脑子里浮现大楚地图,皱眉:“可徐州和扬州也产盐,如何会运往这两州呢。”
孟鹤弦望着他没说话。
许慎略做沉思,很快明白里面门路。
“互销。他们不在自己的地盘,但却借助对方的势力分销下去,一旦出事......只要将中间分销的这个人灭口,一切踪迹就会断掉。”
许慎:“可也不对,若是这个人反水,岂非上下全军覆没。”
“不会。”孟鹤弦想到当初父亲抓捕的私盐贩子:“中间人被称为‘奉长’,他根本不知道上家是谁,只负责接货,然后分货下去销赃。”
“如果朝廷和州郡查起来,奉长有能力自保最好,若无便只能成为替罪羊。”
“郑祥,便是十年前的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