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凝天地。
孟鹤弦站在窗下,望着飞琼落地出神。
“醒了?”
许慎揉揉眼,脸上带着朦胧睡意:“饿不饿?有粥。”
孟鹤弦回头,许慎正从炉边小罐里往外盛粥。
“我杀了郑祥。”
“嗯,那你很厉害。”
孟鹤弦垂下眼,指腹贴着桃木串转动。
“不过,”许慎把粥放到桌上,又点亮几盏烛火:“事到至此,你为什么杀他?”
郑祥斩首不可避免,多此一举,倒像是有别的仇怨。
话语在孟鹤弦唇边闪过,他似笑了下:“他骂我。”
许慎拧眉:……
“你还是别说话了。”
孟鹤弦望着那碗青菜粥,有些沮丧:“可尽管杀了他,也无用。”
程家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许慎道:“郑祥绳之以法,清白者灵魂得到告慰,又怎能说无用呢。”
“告慰?”孟鹤弦脸上闪过悔色:“也许比起告慰,他们更想活着。”
许慎不是很懂这个点,对于他来说,过去无法改变,珍惜当下最是要紧。
就像他,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个陌生时代,若一味懊悔过去没好好生活,那现在岂非就是过去的复制品?!
再回到京都,己经是半个月后了。
年节,近在咫尺。
郑祥畏罪自尽,周巡包庇郑祥私藏检举信,被送进刑部审查,还不等审查便撞墙自尽。
程万川的检举信,在大朝会太极殿上,公之于诸臣跟前。
只是私盐账册,并未找到。
大理寺,李青苦等许久,才见到从宫里回来的蒋征。
“蒋少卿。”
蒋征对上李青,笑了一下:“是要哭鼻子吗?”
李青摇摇头,蒋征拍拍他肩膀:“你做的很好。”
“师父...”李青忍不住哽咽:“是我,是我执意,才连累您被贬,我,对不起。”
蒋征叹口气,浑身轻松下来。
“李青,你没做错。是师父太怯懦了,好在真相虽晚,但却终见了天日。”
蒋征虽如此说,可李青还是止不住道歉。
“孟鹤弦,”蒋征点点头,夸赞道:“他是个好样的,竟在孟淮之下将郑祥绳之以法,只是——事情,还不算彻底结束。”
永安侯再怎么样都是景和公主驸马,皇上对永安侯缄口不提,不知是打算如何安排。
与其说皇帝未安排,不如说他在等,等景和公主表态。
景和公主府,青衣引着孟鹤弦到一处明堂。
堂前寒梅怒放,冷香沁人。
“恭喜你,首战获胜。”
景和公主亲手为孟鹤弦斟满一杯茶,面上带着淡笑。
孟鹤弦道:“该多谢公主才是,谢公主在圣上跟前力荐鹤弦。”
桌上花瓶斜插几支梅花,一朵掉落在了景和公主手边。
她捏起来,在指尖翻转。
“算起来你也是为本宫办事,这点方便还是要给的。”
听她这么说,孟鹤弦附和道:“鹤弦也这么认为,所以...请公主将永安侯交出来。”
景和公主指尖轻轻一松,那朵梅花掉在地上。
她冷声道:“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孟鹤弦下颚微抬,不退反坚定道:“我在跟公主,商讨一个叛徒该如何处置。”
“永安侯就算是条狗,那也是本宫的狗,打骂生死全由本宫做主,轮的着——”
叮铃铃!
一只金色的长命锁,在景和公主眼前晃荡。
“……这是?”
她伸手去碰,孟鹤弦却将长命锁再次纳入手心。
他淡淡道:“公主,永安侯是青州案最后一个凶手,您确定要包庇他吗?”
景和公主呼吸沉下来,她被威胁了。
“本宫没有包庇他,可若就这么将他交出去,他能活着等到审问吗?”
孟鹤弦将长命锁放到桌上,面无表情道:“那就让他也畏罪自尽。”
景和公主所有的挣扎和犹豫,在长命锁响动时,荡然无存。
孟鹤弦走了,可景和公主的心却乱糟糟一片。
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此人阴狠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绝不能长留。
时至年节,长街人群涌动,都在为年货做准备。
孟鹤弦今日走在熙攘里,一点也不觉得吵闹。
“鹤弦。”
有人在窗口招手,孟鹤弦细看过去,是陆云逍。
“快上来。”
孟鹤弦踏阶而上走进厢房,
里面的陆云逍反而急匆匆往外走:“我刚才看到叙白哥了,一会儿再来找你们。”
屏风后,许慎声音传出来:“呵,找你的叙白哥去吧。”
回来?胡扯,指不定缠着赵叙白到何时呢。
孟鹤弦拐进去,许慎正支头盯着棋盘。
“祝老说你棋下的好,来一局?”
孟鹤弦本想拒绝,可看到许慎黑白棋子无聊抓一把,就过去坐下。
很快,孟鹤弦后悔了。
许慎这厮,首接黑棋一丢,连位子都跑偏了。
孟鹤弦跟他往来几子后,皱眉道:“你不会?”
许慎点点头:“是啊,所以你下的好,刚好可以教教我。”
他说完咧嘴一笑:“我是真的不会下棋哦,可不像某人装不会骑马,实则比谁都厉害。”
孟鹤弦张张嘴,然后:……
说是教,实则也就是孟鹤弦跟许慎说下棋规则。
可今日说来奇怪,往常别人说起围棋规则,许慎听的光想睡觉。
可今日孟鹤弦说来,许慎却记得十分清楚明白。
“欸,不行不行,我下错了,”许慎去拨黑棋,孟鹤弦抬手挡下,一字一字道:“落子无悔。”
许慎挠挠头:“让我一次嘛,我新手,新手得有保护期啊,你不能一点情面不给。”
孟鹤弦沉默片刻,说:“你不讲道理。”
毫无疑问,最后许慎输了。
许慎半开玩笑道:“瞧,别看我耍赖,最后还不是你赢。”
他修长的手指在棋盘上移动,一点点将黑白棋子归置回去。
孟鹤弦摊开手,几个黑子里一颗白子格外另类,它被孟鹤弦妥善的收入掌心,而那几个黑子一一被丢进棋篓。
“还有一事,”许慎似解脱一样说:“年节将至,皇上说开春再动骊山行宫,不过到时候可能会是户部和工部的去,也就没我们御林军什么事了。”
这个结果,在孟鹤弦预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