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征,因失察失职被降大理寺寺正,同李青分管两堂。
“鹤弦,这是蒋少卿,不,蒋寺正送给你的。”
孟鹤弦有些意外:“蒋大人送我的?”
“嗯。”李青拍去衣袖上的花生皮,示意道:“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笔、一方砚台、还有一张洒金的宣纸。
李青笑了:“这,他送你这些作何?”
师父也真有意思。
孟鹤弦指尖落在笔上,大理寺,以律法立足朝堂。
笔墨纸砚,判人生死。
蒋征,是忠告他不忘本职,砥砺前行。
可惜,他要辜负蒋征苦心了。
“孟大人,”
孟鹤弦抬头,李青正正经经躬行一礼,说:“多谢你,还青州刺史程万川清白,我和师父都很感激你。”
“应该是我谢你。”孟鹤弦将一道案卷放到桌上,道:“是你一路给我线索,给我指引...包括蒋大人。”
李青突然笑了,他弯腿一屈坐下,本性彻底暴露。
“我就知道你聪明,一点就通。”
“多年前我无意翻到这道案卷,发现程万川这事疑点重重,我去问师父,他劝我不要多管闲事,”
李青轻哼一声:“越不让我查我就越查,可很快证物室就遭遇大火,师父很生气,连带着案卷都被收起来了。”
孟鹤弦垂思片刻:“所以,案卷是蒋大人引你送来的?”
“那是我偷的,”李青叹口气:“他嘴上不说,但我看的出这是根刺,不然为什么寺卿一职他迟迟不接?”
“当初你进大理寺,他可特意叮嘱我,说皇上有意栽培你,祝老也看重,定要我好好带你。”
这话,孟鹤弦听着没什么表情,然贴在案卷上的指腹慢慢蜷起。
李青继续道:“我不服气啊,你一个孟家外室子有什么——”
“所以,之前对你百般试探,都是不得己而为之。”
孟鹤弦露出淡笑:“无碍。”
只是,李青的话让孟鹤弦久久不能平复。
勤政殿——
祝明谦眯眼看奏报,一边看一边思考,所以十分慢。
“孟鹤弦行事干脆利落,跟孟侍郎不太像。”
皇帝批着奏折,闻言笑了下:“孟淮?孟淮小心谨慎,哪跟孟鹤弦似的,愣头一个。”
但凡朝廷追责,或是孟淮等人死咬,那郑祥的死必然要让孟鹤弦去给个交待的。
祝明谦细看皇帝神色,试探道:“这个孩子虽说出身不太显,但能者不问来处,比起旁的人来说己经够可以了。”
主要是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是孟淮的侄子,怎么安排还得听听他的意见。”
皇帝将奏折递给小太监,小太监捧着送到祝明谦跟前。
祝明谦皱眉看起来,应了声:“嗯。”
“……?”皇帝放下笔:“祝老,你似乎很看重他?”
“皇上看出来了?”
祝明谦叹口气:“老臣年事己高,为皇上效力自不容辞,可有时候难免也有心无力。”
皇帝想到些什么沉默下来,好半晌才说:“祝老的提议朕会考虑,可孟鹤弦毕竟太年轻,又拖着孟家,怕是会辜负祝老的期许。”
“不,他不会。”祝明谦十分肯定:“前段时间,段世子杀人一案上,皇上不是己经看到了吗?”
“而青州的案子再一次证实,孟鹤弦并没有为孟家谋私。他正义、果敢、大胆,陛下正需要他这样的人去抵御外戚的发展。”
皇帝沉声:“可他也是孟家的人!”
“皇上万乘之尊,又何惧一个孟鹤弦!”
积雪未融,巍峨的宫殿在苍白里越发肃穆。
孟鹤弦丈量距离,跪拜在地:“臣孟鹤弦,恭请皇上金安。”
“起来。”
这声音低沉浑厚,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严。
“谢皇上。”
皇帝提笔在写着什么,抬眼一扫说:“抬起头来。”
孟鹤弦抬起头,眼却垂视着桌角,余光里能看到帝王浮动的笔杆。
皇帝抬头看向孟鹤弦,这一看,心里竟无端生出奇异感来。
这人样貌不俗,气质内敛沉稳,倒是跟祝老说的不差二。
皇帝随口问:“你以前在荆州?”
孟鹤弦答:“是,在荆州南郡。”
“南郡……”皇帝略一想说:“南郡是个好地方,当阳、夷陵、秭归生产药材,有不少药农医商。”
孟鹤弦想到药师谷,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全得恩于天。”
皇帝笑了下:“这话说的漂亮,希望你日后当差也能如此。”
孟鹤弦还未想好如何回答,外面小太监就进来。
“皇上,太子和贤王来给您请安,同行的还有许大人。”
“嗯,让他们进来。”
孟鹤弦站到一旁,三人里一头白发的贤王格外显眼,据说是母胎里中毒所致。
几人跟皇帝见礼,皇帝摆摆手,问:“走了?”
太子面温说话也温:“回父皇的话,姑姑是从启夏门出发南下的,她说年节恐赶不回来,等日后再跟父皇告罪。”
“哼,”皇帝看着几人不轻不重道:“她呀,兴致一上来非要南下,说什么也拦不住。”
“公主伤心伤情,出去转转也是好事。”
许慎嬉皮笑脸,皇帝跟前也是吊儿郎当的。
皇帝看他几眼,有点吾儿不争气的恼怒。
“看看,这是南境送来的奏报,忠勇侯己在进京路上,看你能逍遥几日。”
许慎瞬间泄气,满脸忧愁道:“皇上,要不我还是去骊山修行宫吧。”
“哈哈。”
一时几人笑起来,孟鹤弦半垂着头看不出神色。
“行了,贤王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皇帝开始赶人,手边的奏折至始至终没停。
贤王领新的差事,出勤政殿看到外面的许慎,两人一起并肩向宫外走。
远远的,看到悬廊上前行的太子和孟鹤弦。
贤王的白发跟毛领融为一体,白的雪亮。
“父皇刚刚下旨,将孟鹤弦从大理寺首调御史台,任侍御史。”
“啊?”许慎掰着手指一数:“从六品。”
大理寺评事才八品,这下孟鹤弦真是一飞冲天了。
贤王年轻的脸庞上,扬起老成的笑:“官微,权重。”
侍御史,监察体系里的重要人物。
许慎不以为然:“什么权重,不都是打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