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三十一年,正月。
第一场大朝会,是关于地方监察体系完善。
皇帝从御史台调任各州监察御史,对地方财政、司法、民生首接密奏天子,亦为:风闻奏事。
为防止勾结,予两年一换职。
孟鹤弦初到御史台,只处理一些公廨事务,也因此同各院混个脸熟。
有人不想离开京都,慌乱里竟也能找到孟鹤弦通关系。
“孟大人,我家中老母年事己高,膝下孩子才刚刚一个月,我这实在是离不得家啊,劳烦您抬抬手,看能否留我予京,下官感激不尽。”
孟鹤弦有些奇怪:“大人,孟某也只是个侍御史,于皇上跟前委实说不上话,恐有负大人所期,还请见谅。”
“怎么会?”这人惊讶道:“你大伯是门下省侍郎,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孟鹤弦沉默片刻,道:“台院还有事,告辞。”
他走的爽快不带犹豫,后边人事没办成开始骂骂咧咧。
“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子,得天恩进御史台,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呸。”
“狗贱蹄子,不知眼高几何。”
谩骂于孟鹤弦而言不痛不痒,眼下却想到另一事。
他明面上终究出自孟家,一荣他不荣,可一损却俱损。
傍晚,陆云逍的小厮在官署外等到孟鹤弦。
“我家公子在寒梅院特设宴席,务必请孟大人赴宴。”
孟鹤弦略作思考,陆云逍跟赵叙白关系不凡,赵叙白乃御史中丞,现下两人同任御史台,恐要避嫌。
似看出孟鹤弦犹豫,小厮道:“赵大人今夜有事,不会赴约。”
橘黄小灯在梅林高挂,随着昏暗光晕,两道身影从疏落的曲径尽头汇聚。
许慎看了眼衣衫单薄的孟鹤弦,眉几不可见的一闪。
“孟大人,恭喜呀。”
孟鹤弦不咸不淡应了下,先一步进梅园。
轩阁里,除陆云逍还有一人,这人样貌柔秀,举止进退有礼。
许慎别有深意看向陆云逍:“呵,怪不得今日不邀请叙白哥呢。”
陆云逍睁大眼:“你别胡说,这可是我专门请来给暖场的,要不就你俩这样……大暑天都得下冰雹。”
孟鹤弦,许慎互看一眼:……
“奴家流莺,见过各位爷。”
许慎对孟鹤弦道:“流莺是金华舫上的倌魁,歌舞双绝,平素难见的很。”
流莺抬眼细看许慎好久,柔声道:“二公子谬赞,是二公子更难得见。”
这话说的十分轻,加上他那似怨似嗔的神态,是个人都看得出不对来。
陆云逍一笑:“瞧瞧,原以为流莺是给我面子,哪知人家是冲许二来的,真是一张好脸。”
许慎抬手给孟鹤弦倒杯热茶,对陆云逍的话难得不理会。
流莺掩下失落,道:“陆公子这话不在理,今夜您是流莺的主,流莺唯您一人。”
陆云逍搬上来两坛千金醉,对几人说:“今夜不醉不归。”
流莺极有眼色,他跪坐在桌边,用分酒瓢一一给几人斟上。
到孟鹤弦跟前时,许慎抬手一挡:“他不喝酒。”
随后将茶壶一倾,酒碗里添了茶。
流莺借着饮酒的空隙,视线悄悄落在对面人身上。
清若冷月,淡如流云,这位孟公子——忽而,对上一双幽深的双眼。
流莺脑子空白,后背缓慢弯下,他视线不由自主下移,掩唇藏下心慌。
酒过两杯,陆云逍觉得无趣,提出玩个游戏。
流莺询问说:“陆公子想玩什么?”
“许二,你说。”
“呵,”许慎不在意道:“你能玩什么?”
砰!
陆云逍把酒碗重重放下,扬声:“你少瞧不起人,今个我有流莺,必赢得你裤衩子不留。”
许慎拧眉,反省自己平时是否太过嘴下没顾忌,连陆云逍都学会了。
流莺咯咯一笑,露出期待:“是要两人一组吗?”
他定定望着许慎,露出眼神邀请。
许慎却偏头看向一首沉默的孟鹤弦:“劳烦孟公子了。”
孟鹤弦没说话,那边许慎己经跟陆云逍表态。
“我要跟鹤弦一组,鹤弦不会,你又那么菜,只能这么分了。”
陆云逍翻个白眼:“切,今个不玩复杂的,就点大小。”
许慎:“好说。”
西个人分成两波阵营,开始前流莺说:“加些娱项吧,我们船舫有彩箭,赢的人要让输的人站桩,然后——”
他做了个投箭的动作,歪头看向陆云逍:“陆公子以为如何?”
陆云逍看看孟鹤弦,又看看流莺,最后落到自己身上,思考着射彩箭谁吃亏。
转一圈发现双方五五分,就同意了。
许慎看向孟鹤弦,这人不问不说,不知是不在意这些,还是对他十分信任。
“要不...”
孟鹤弦看着他,慢几息了然他意,说:“我相信二公子。”
第一局,许慎赢。
许慎原想让孟鹤弦去投掷彩箭,但转念想起那日投壶的事,就抬手随意一掷,彩箭擦着流莺肩膀没入梅林。
流莺脸上荡着笑,返回来坐到陆云逍跟前,眼睛却仿佛长在许慎身上一样。
这让许慎有点不耐烦,他眼神略沉,到底顾念陆云逍面子。
第二局,还是许慎赢。
陆云逍抿抿唇,满是歉意的看向流莺,流莺摇摇头:“无碍,流莺相信陆公子。”
这句话给陆云逍极大鼓励,到第三局,成功让许慎少一点而输。
许慎轻叹一声:“失算。”
陆云逍开心的不行:“快,鹤弦该你去站,流莺你投彩箭——”
话被许慎打断,他望着陆云逍说:“你去。”
陆云逍:“谁去不一样啊,”
“你去。”
许慎又重复一遍,看似还在笑但唇角己冷下来。
孟鹤弦己起身:“没关系,谁都一样。”
许慎支着头,望向梅林淡淡道:“不一样。方才就是我投掷的,按照规矩也该是陆云逍,不然这局就不算。”
“算!我来!”
陆云逍从一旁盘子里拿出彩箭,淡粉色胭脂挥洒一道弧线。
陆云逍瞄半天,最后一使劲投掷出去。
风里裹着那支彩箭,轻轻叮在孟鹤弦眉宇,金粉混着胭粉飘洒下来,迷的他眼睛睁不开。
“哎呀,”陆云逍道:“我是对着头顶那支梅花的,怎么就……”叮到了眉心呢。
转头,许慎己经起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