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脑子发抽,他想到了一句话。
兄弟,你好香啊。
沉默许久,他从嗓子挤出几个字:“我没有熏香。”
“没有吗?”孟鹤弦撑着起身,这时才反应过来他还压着许慎,身子往后退:“对不起——”
“唔~”
许慎扶着孟鹤弦肩头,声音有些隐忍:“你做什么?”
孟鹤弦在黑暗里眨了下眼,很是无辜:“我腿使不上劲,是压疼你哪了吗?”
“……?”
事关男人的尊严,不能说。
“躺好,不许再动。”
孟鹤弦抓住他衣袖,很轻很轻的说:“许慎,我想喝水。”
青灯点燃,许慎看看茶壶,转头说:“我去找点热水。”
明灭不定的光,照出孟鹤弦光洁的下巴。
“嗯。”
等人出去,孟鹤弦望着床帐,抬起手指摩擦几下,而后放至鼻尖轻轻一嗅。
很快许慎回来,他将茶杯递过去,孟鹤弦低垂着眼静静喝水。
鸦发微乱的他,带着几分慵懒,可这么看着许慎心里再次生出怪异。
孟鹤弦皮相很淡,五官相融也算不俗,可偏生他骨相极致,同这张面皮不堪配。
像是清透如玉的骨骼上,裹着一层金絮。
灯再次吹灭,许慎心里缠着事,加之孟鹤弦这团迷雾在身边,闹的他心七上八下。
“许慎。”
许慎没说话,孟鹤弦静默片刻,转身朝里。
“祖宗,又怎么了?”
孟鹤弦揉揉鼻子,声音带着鼻腔:“我有点冷。”
许慎转头看他一眼,冷?
“我去找掌柜的再拿——”
“不用了,”孟鹤弦说:“你的被子比我的厚,我们换换吧。”
许慎生出疑惑:“有吗?不是都一样嘛。”
“有的,你的就是厚,不然为什么我的不暖和。”
孟鹤弦十分肯定,等被子换过来后,他缩在被褥里说:“不冷了。”
许慎:“行,你说了算。”
次日一行人继续赶路,经河东郡未进而是首取蒲坂。
蒲坂盐池,素有‘白金矿脉’之称,故而城内城外常年有士兵巡视。
许慎道:“别看蒲坂不大,周围常驻兵可达六千多,抵得上五个南衙门了。”
孟鹤弦几不可见一笑,天下盐池十几个,光蒲坂占据五个,自然是重中之重,御林军怎比。
“大人。”
“几位大人请留步。”
城墙上匆匆下来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许慎倾身跟孟鹤弦低声说:“高胖的那个,是河东郡郡守高志,另一个矮瘦的是盐监使朱春,啧,两个都比你我官职高。”
“许大人这是怕了?”孟鹤弦问。
许慎笑了下,眉眼里的锐气在张扬。
双方见礼后,高志捧着大腹客气道:“官邸己扫榻备好,还请大人移步。”
许慎看向孟鹤弦,后者神色冷淡,一点官场的圆润和逢迎都没有。
“去盐池。”
朱春迟疑片刻:“天色己不早,一来一回怕是……”
“欸,快快引路,废的什么话。”高志倒是爽快:“咱们蒲坂盐池有五,东西乃是最大的,两位想去哪?”
“东池。”
南起中条山,北依涑水河,天然的盐水湖似神降临人间的眼泪。
极目望去,红、橙、绿各色交织,呈七彩之丽。
而另一边则是百里银湖,一池春雪。
“这些是卤水池,覆盖面积长达近三十公里,宽足有八公里。”
“垦洼浇晒出盐,最主要靠的是日光和风力,可使卤水快速蒸发成盐。”
“每年秋夏多大风,那个时段风速极快,湿度低,能快速盐水蒸发结晶,当真是一夕成盐,百里积雪。”
朱春不愧为盐监使,说起制盐来神色飞扬。
“盐南风。”
朱春很是惊讶:“许大人知道?”
许慎弯了下眼:“听人说的。”
“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兮;南风之时愠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许慎夸赞道:“还是孟大人厉害。”
孟鹤弦:……
朱春:“孟大人所言出自《盐风歌》,所以盐南风又叫‘薰风之季’,也是产盐旺季。”
离去时,孟鹤弦看到盐湖边上有人在刮土。
高志跟着看一眼,道:“那是在挖碱土,防止有人私下刮去制造私盐,边上的柏木因常年汲取盐湖水分,故而柏树烧成灰也可制盐。”
“朝律,偷刮碱土一斗,等偷盐一升,采灰一斗,也亦如此。”
“啧,”许慎伸个懒腰:“还真是什么都能制成盐,利字当头啊。”
高志,朱春笑笑不语,一行人回到官邸。
暮色渐沉大地,彩灯高挂,丝竹鸣音。
许慎,孟鹤弦分坐两边。
高志拍拍手,轻踏慢行而来几个薄衣的和小倌。
样貌个个秀丽,眉眼流转风情如波。
“去,伺候好两位大人。”
“大人~”
执起酒杯送到孟鹤弦唇边,他偏头向另一边:“我不喝酒。”
“那我喂大人茶可好?”另一边小倌倒茶入酒杯,嘴唇叼着莹莹一笑靠近孟鹤弦。
孟鹤弦赶紧避开:“不不不,我自己来。”
“呵。”
这声轻笑,如风一样将孟鹤弦身上的热汗驱散。
他抬头,眉峰轻轻一闪。
许慎正斜靠着椅背,在后给他捏肩,小倌则是将酒杯送至嘴边,他倾唇将酒饮尽。
“美人入怀,品人间美事。长风谱曲,解万般忧愁。”
“孟大人确定不来一杯?”
孟鹤弦冷冷的回视他,许慎见此笑了下:“孟大人不喝酒,我忘了,”
他摇晃着起身,高志疑惑:“许大人是……”
许慎将桌上的茶壶拎起来,走向孟鹤弦:“我给孟大人敬杯茶……这,怎么这么晕呢...”
高志递给小倌一个眼色,两人左右过去扶着许慎:“大人,再来两杯嘛~”
许慎去挣脱两人,一下摔到孟鹤弦桌前,他执拗的倒一杯茶递过去:“孟大人,喝茶。”
孟鹤弦拧眉,许慎什么酒量他不知道,但此时此刻要说他喝醉,属实不信。
可……
孟鹤弦看着他手,茶水在晃动。
片刻后,他将茶一饮而尽,舌尖微苦,有…甘草、连翘、芒硝和白花蛇草…这是解催情药的。
许慎举杯跟高志,朱春说:“来,继续喝。”
月上中天,烂醉如泥的许慎被送回房。
孟鹤弦望着跟进去的和小倌,脸冷如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