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火未点,孟鹤弦坐在床边,桃木串在指腹缓慢转动。
突然,他指尖抵住其中一颗,偏头看向窗户。
一道身影翻进来,顿时空气里飘散出酒香。
“孟大人?”
孟鹤弦没说话,同走近的许慎对上视线,尽管不那么亮的光,可彼此看的却很清晰。
“我还以为你睡了呢,”许慎在床上扫一眼,然后走向靠墙的软榻:“在你这借宿一晚。”
孟鹤弦将桃木串套手腕上,道:“怎么,美人在怀二公子不自在?”
“逢场作戏而己,你还当真了。”
许慎腿一抬上了软榻,他指腹贴着扣子不经意扫过床边的人:“要是都如你这般,这趟可就白来了。”
孟鹤弦探究而好学的问:“那怎样才算不白来?”
黑暗里只有窸窣声,等静下来后,许慎含着睡意说:“天亮,天亮就知道了。”
孟鹤弦想到高志,朱春二人,这两个处处配合尽心,如此不是心有成竹就是心里没鬼。
躺在床上,眼前不断浮现盐湖的情形,尤其是刮碱土和砍柏木的事。
蒲坂的晨起,要比京都凉。
日上三竿,厢房才有动静。
孟鹤弦从外转一圈回来,刚好跟和小倌迎面过去。
“孟大人。”
许慎站在屋檐下的,烈焰红衣眉目含笑,冠发间金珠钳镶,十分俊美金贵。
孟鹤弦目光自他头上闪过,猜测是谁给梳的头发,看着就麻烦。
“巳时过半,快午时了。”
许慎手心敲着小扇,不紧不慢的:“别慌,我们就是来走个过场,盐道一事上自有人管,犯不着你我费这个劲。”
听他这么说,孟鹤弦想起离京时赵叙白的话。
“不必细问,走个过场即可。”
赵叙白御史中丞受命天子,许慎御林军虽说不堪重用,但也受天子调遣。
是皇帝不想深究,更不想让盐道上出乱子。
“不好了!”
朱春慌忙跑来,喘着气说:“两位大人,巡盐御史武大人自尽了。”
巡盐御史乃钦差大臣,主要监管盐产地所有事务,首接向天子汇报。
县衙,仵作己验尸完毕。
许慎将验尸记录仔细看完,递给孟鹤弦:“昨夜设宴,武大人怎未到?”
朱春叹口气:“武大人性格孤僻怪异不喜人群,昨日差人请了好几次,但他就是不来,谁知道...”
孟鹤弦转身进了停尸房,在许慎惊疑不定里,他抬手掀开盖布,开始查验。
许慎小扇遮住鼻子嘴巴,一双眼在孟鹤弦身上滴溜溜转。
高志,朱春跟着探头:“孟大人还会验尸?”
许慎暗道:验尸算什么,搞不好还会凌迟三千刀呢。
一刻钟后,孟鹤弦去回廊下净手,里里外外蒸醋水洗五遍才停。
“的确死于砒霜。”
许慎问:“那现在?”
“去他住处看看。”孟鹤弦邀请一旁两人:“要一起吗?”
高志摇摇头:“本官还要跟朱大人一起整理盐账,等孟大人忙完可随时过来查账。”
出了县衙,孟鹤弦犹豫片刻道:“昨夜那个...那两人...”
“……?”许慎迟钝几息,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和小倌,道:“风月场上,保命为先。”
许慎的自信,让孟鹤弦产生怀疑。
对于他来说,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巡盐御史是京驻官,一般都住在县衙安置的官邸里。
院子不大陈设简朴,小甲跟御林军进去搜查。
很快里面传来喊声:“公子,这有东西。”
床下拖出两个不大的箱子,掀开金光灿灿,全都是金锭子。
许慎:“有钱!”
孟鹤弦掀起上面一层,确认了下面也是,转而打开另一箱,也是满满一箱黄金。
“啧,”许慎咂舌满是艳羡:“怪不得人说:盐铁之利,富可敌国。”
他那几个商行,也比不上蒲坂一个盐池赚钱。
“淘盐便是淘金,”孟鹤弦接过小甲递来信,一目十行下去转而递给许慎:“畏罪自尽。”
许慎嗤笑:“这么小的胆子就敢贩私盐,可见利欲熏心壮鼠胆。”
孟鹤弦没说话,转身走出房门。
武御史畏罪自尽,而跟其勾结制盐的亭长畏罪潜逃,高志发下抓捕公文,并将此事细奏后上书天子。
孟鹤弦不多言,只负责本职抽检工作,两天后确认无误同许慎返京。
离开蒲坂地界后,许慎说:“朱春是个人才,东池盐湖提出的盐发苦,前几年经他之手改善后,盐纯度提高不少,苦涩也淡了,于国于民有功。”
“有功之人犯错,就可免死吗?”
孟鹤弦突然一句话,让许慎沉默。
他思考许久得不出结果,反道:“那我问你,现在你的马失控了,一条路上五个孩子,另一条路上一个孩子,你要走哪条?”
孟鹤弦说:“为什么会有孩子?”
“……?”
“杀了马。”
孟鹤弦回答的干脆利落。
许慎沉默几息:“是我说的不够清楚——”
“你的问题同朱春不一样,”孟鹤弦望着前路,继续道:“朱春若是犯蠢便是自寻死路,而你的问题却要以牺牲去解决,本质不同。”
“我认为牺牲便是隐忍,隐忍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助长人的气焰。”
“所有拦路者——”
孟鹤弦歪头对许慎浅浅一笑,拔出他马鞍上挂着的刀:“全部都该死。”
叮!
孟鹤弦长刀遮眼,飞矢眉心的箭被刀拦下。
轰!
山林颤动,巨石滚落。
飞索从天而降,无数黑衣人持刀落地,二话不说上来就砍。
许慎,孟鹤弦飞身落地,马在慌乱里跑了。
“我来!”
一道红色身影在刺客堆里游走,他手上的剑比霜雪还冷,剑气十足染血即落。
小甲翻身蹲在石墩上,招呼一旁奋战的御林军:“别打了,过来歇。”
御林军一脚踹开刺客,看着被围攻许慎担忧道:“许哥……”
小甲:“别担忧,公子经的住揍。”
御林军:……
一刻钟不到,黑衣人全军覆灭。
许慎转身走向孟鹤弦,年轻的脸庞上满是得意:“怎么样,二公子是不是——”
砰!
接连巨响砸落,立时烟雾升腾。
“小心!”
“公子!”
变故太快,快的孟鹤弦根本来不及提醒许慎,只能上前把人扑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