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阳坊——茶轩
李青见到孟鹤弦,第一句就说:“吴阳失踪了。”
孟鹤弦只略微沉思,就察觉出问题来。
“你跟吴阳打照面了?”
李青摇头:“没有,你前脚去河东郡,后脚吴阳就去豫州运粮,此后就人间蒸发,到现在都没找着。”
“豫州那边也找人问了,吴阳压根就没去粮仓,现在看来,他是一出京就不见了踪迹。”
孟鹤弦没说话,心知是打草惊蛇了。
河东郡刺客来势汹汹,对他和许慎都下死手……一开始怀疑是盐产之事,可现下看不单单如此。
他、许慎、吴阳都去过金华舫,李青又在查吴阳……那问题只能出在金华舫。
金华舫背后东家是孟二爷,此人爱财如命,究竟是多大的事,才能让他如此冒险?!
孟鹤弦问:“吴阳手里所涉都是孩童吗?”
“……”李青沉思片刻,皱眉道:“你是说不止孩童?”
“金华舫本就是风月之地,若只是赏风赏月自是不用隐匿,可若连风月之地都难容,可见不是一般的买卖。”
孟鹤弦没说遇到刺客的事,只是讲金华舫的疑点。
李青心沉下:“连金华舫都难容……”
污泥都难掩盖,可见劣痕入骨。
孟鹤弦视线飘向长街,许慎骑着骏马跟在一辆马车旁。
到达【翠玉阁】后,许南枝走下来,不知跟许慎说了什么,后者不情不愿跟着进了铺子。
许南枝在二楼坐下,掌柜倒杯茶说:“世子妃来的正好,刚到一批钗玉朱环,还有几串琉璃珠,水晶珠,这就让人送来供您细选。”
“嗯。”许南枝转头看向靠窗的许慎,眉头一皱:“坐过来。”
许慎抬手将窗推开些,看着茶轩里一起走出来的两人。
“不去。”
许南枝失落的说:“唉,到底是男孩不如女孩贴心,那会儿还以为你是妹妹,谁知道是个……”
许慎收回视线,为避免许南枝继续感叹他不如女孩,认命的在她旁边坐下。
很快,七八盘的金钗玉钿送过来。
许南枝将两根海棠流苏给许慎簪上,掰着人下巴左右看看,道:“好看!”
“呵,”许慎冷不丁一笑:“是我好看。”
许南枝转头又给许慎戴上几根金簪,首到把人头上点缀满才罢休。
“嗯?这是什么?”
许慎视线移过去,许南枝掌心躺着一串冰凌通透的白水晶。
每一颗都像凝住的月光,其下悬着墨痕渐变流苏,在微微晃动。
“我看看。”
许慎指腹缓推,触之如高山碎雪般沁凉。
他左手抚上乾坤金袋,里面藏着三颗桃木珠。
许慎拨了拨水晶串:“这个我要了。”
河东郡的事情,远远不止表面看到的那般,大朝会结束后,孟鹤弦被传勤政殿。
“孟大人,请稍等。”
孟鹤弦瞥了眼,有些意外。
往常来遇到的太监神色倨傲声音尖锐,可今日这人却不同,行止彬彬有礼,文雅谦和倒似一个读书人。
齐恒请示皇帝后,出来道:“奴才齐恒,孟大人请。”
孟鹤弦面上不显,心里却生出警惕。
齐恒,皇帝的心腹大太监。
殿内陇窗半开,小风将御案上的宣纸吹的作响。
皇帝提笔去蘸墨,见砚台里己半干,笔杆微点桌面说:“墨。”
听这话,静立许久的孟鹤弦缓缓抬头。
殿内无宫人,齐恒在外但是没进来……
孟鹤弦移至御案旁,用小勺注水进砚台里,捏着墨条轻慢缓绕的打圈。
“河东郡武御史的事,你怎么看?”
这是孟鹤弦进殿内后,除却‘墨’字,皇帝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孟鹤弦极快的思考后,说:“武御史乃钦差,身肩巡盐重地之责于蒲坂近两年,如今草草身亡,微臣以为...该给个交待。”
“嗯,”皇帝提笔取墨,仔细看看笔尖说:“高志这个名字,不配其主。”
孟鹤弦没说话,在想皇帝的用意。
皇帝又道:“朱春……蒲坂盐池虽大,但提出的盐晶不仅苦还纯度不高,到冬季百姓用盐,一个月就得近十五斤还多。”
“朱春提出的盐池,淡水相客主一法,完全改善蒲坂盐池的通病,于国于民有大利。”
至此,孟鹤弦了然。
皇帝原本是不想动盐道的,赵叙白窥天子用意也亦如此。
可武御史死了,那是从御史台出来的,赵叙白咽不下这口气,将高志,朱春二人罪证当朝呈上。
如今,皇帝不得不给御史台一个交待。
高志可以弃,但朱春不行。
孟鹤弦低声说:“微臣愚见,朱春身为盐监使德不配位,可若为盐池亭长,必将延以所长,为民为君造福天下。”
“不错。”
皇帝似对这话很满意,他将一道奏折递给孟鹤弦:“你看看。”
一目十行过去,是赵叙白力拒监察御史越权盐道,自请为钦差前去各地盐池巡视。
孟鹤弦没有犹豫,他跪在地上:“微臣愿领命,为君分忧。”
皇帝借他口保朱春,恶人他既担了,如今巡察盐道又何妨。
机会,本就是冒险得来的。
悬廊上许慎,赵叙白并肩走下。
赵叙白说:“高志将武御史的死担了下来,朱春只有涉及私盐这一块,其他证据里并没有关于孟家的任何消息。”
“...没有?”许慎冷笑一声:“你信吗?”
赵叙白摇摇头:“我信不信没用,得拿出证据才行。”
皇帝有意息事宁人,就连武御史的死都草草了之,他身为臣子又能如何。
许慎屈指抚上眉心,几经消息传递,都道孟二爷跟高志有勾结,
赵叙白做事谨慎,为何会一点痕迹都没有。
“有人动了手脚……或是通风报信,证据被提前销毁了。”
赵叙白想到一个人,说:“孟鹤弦。”
许慎失笑的摇头:“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跟赵叙白做局,表面由他和孟鹤弦吸引注意力,实则赵叙白暗地里也去蒲坂。
为的,就是偷偷收集高志等勾结孟家的罪证。
可现下算什么?
许慎想到孟鹤弦以身相救的场景,又想到他遭毒烟而不能视的眼。
暗暗咬牙:这次,算他蠢!
以后——
齐恒自殿内出来,对许慎,赵叙白说:“两位大人,皇上让你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