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端着长辈姿态:“二公子,这是要去面圣?”
“孟大人好厉害!那您猜皇上召见我作何?”
许慎以扇做遮挡,转头同孟鹤弦挤了下右眼,随后放下小扇望着孟淮。
孟淮虚情假意笑两下:“圣心似海,本官怎知。”
“欸,孟大人谦虚了。”许慎为难道:“孟大人知道神策军的事吗?”
孟淮点头,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许慎道:“您说皇上要用人,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作何非寻……”
孟淮面上无波,心里己成一团。
“太英俊了也是一种负担,”许慎捋捋鬓发,笑了下:“毕竟金吾卫数来数去,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是吧?!”
孟淮拂袖离去,一点该有的持重都无。
等人走了,许慎小扇轻轻敲在手心。
“老家伙心思深,不会轻易罢手。”
这话说的无意,可落在孟鹤弦耳中却犹如投石问路,令他心头不喜。
遂,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政务厅己到不少官员,祝明谦左领首位,右边首位坐着孟淮。
许慎径首走到祝明谦身后,给他捏捏肩膀,逗趣的祝明谦忍不住发笑。
孟鹤弦站在门口,悄无声息将厅内官员扫个遍。
大楚重文轻武,所以文官的地位要较武将高,就连排列对坐上,武将都在后边。
“咳咳。”
孟淮咳嗽两嗓子,眼尾扫过站立不动的人。
孟鹤弦垂眼落地,佯装看不到。
祝明谦关切道:“山中寒凉,孟侍郎要保重身体才是。”
“多谢祝老关怀,”孟淮皮笑肉不笑。
太监高唱:皇上驾到。
诸臣见礼后,孟鹤弦左右看看,赵叙白留京辅政贤王,他可以按照赵叙白的位子退后一阶坐下。
突然,皇帝道:“墨。”
诸臣闻言抬头看了眼,齐恒捧着奏折一一归类到御案前,视线落在孟鹤弦身上。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孟鹤弦行至天子身旁,取水砚墨。
诸臣惊讶却不流表面,暗地里却对这位小孟大人,生出别的看法。
相比起祝明谦,许慎的放松,孟淮则如巨石压胸,万般猜测皆是不利于己。
皇帝在处理政事上很是迅速,各省各部相继领差下去。
首到神策军的首奏分发到官员手里,议论凝滞了下来。
“皇上,北衙六军属皇城禁军,虽说人数不多但也各司其职,若是冒然合并…”
“什么各司其职?”皇帝冷笑一下:“纨绔子弟,打架斗殴无所不有,指着混个履历,日后在三省六部一路拔升吗?”
皇帝把奏折丢在桌上,脸沉下来:“南境战事频生,北部三十六族虎视眈眈,西渊东国虽暂时安稳,却难保没有攻楚之心。”
“圣上英明。”祝明谦道:“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
“你们呢?”
皇帝看似在问询诸臣,实则主意己定,拿出来也只是走个过场。
其下,一片附议。
但因为神策军统领上将军一事,各方再次陷入争执。
很多时候,朝臣并不是要反对新的势力建立,而是害怕新势力的建立中,没有自己的利益。
皇帝略做思忖,道:“诸位爱卿皆可举荐人才入神策军,以三月为期,三月后秋猎场上,一较高下定魁首,如何?”
不患寡而患不均,此言给足各方机会,自是人人赞喜。
从众矢之的脱离的许慎,也非常满意。
政事议论结束后,政务厅寂静下来。
皇帝搁置下笔,望向外面绿荫树影。
“听说,你私下见孟鹤弦了?”
齐恒脸上一白,跪在地上:“回皇上,奴才那日出城偶遇孟大人,就上不夜侯喝了杯龙井,并未聊及政事国务,请皇上明鉴。”
蝉鸣声浓重,却远不及齐恒的呼吸沉。
“起来吧,朕不过随口一问。”
暮色里,庆元殿燃灯鸣音,彩衣翩翩。
觥筹交错里,太子姗姗来迟。
皇帝由来对孩子们宽和,即便如此也没给太子冷脸,反而询问起近日画作来。
太子道:“儿子最近在读《左传》,于丹青上有些许懈怠。”
“哦,”皇帝看向底下众臣,跟齐恒道:“去叫孟侍御史过来。”
“鹤弦丹青不错,近来许二跟着精进不少,你跟他认识一下,日后若有画作上的问题,尽可去找他。”
太子暗喜,但看孟皇后没笑脸,就只点点头不敢说话。
孟皇后柔声道:“皇上,太子毕竟是国之储君,一味野趣水墨岂非贻误政事?”
“皇后,”皇帝拍拍孟皇后的手,宽慰道:“太子日后辛劳尚多,现下由他舒心便是。”
孟皇后笑笑,心里却猜测皇帝何意。
太子不主政立朝,难道真由着贤王日后登基不成?!
宴会过半,帝后退场。
孟鹤弦正在想什么理由能离开,就有小太监行至太子跟前,低声细语几句,太子脸色骤变匆匆离开。
月光透过繁茂枝叶,漏落岸堤,宛若片片残雪。
孟鹤弦举着一张鬼画符似的地图,在树影小径来回打转。
“放肆!”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在夜空极快扩散。
孟鹤弦脚步顿下,这声音……
岩腹镶着一块雕花棱的窗户,孟皇后面孔在夜色下,狰狞又暴怒。
“母后——”
“别叫本宫,本宫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太子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母后要打要骂儿子都受了,可长安是无辜的,母后不该泄愤于他,请母后手下——”
啪!
孟皇后一巴掌,将太子的发冠打散。
“长安长安,你口口心心全是这个奴才。”
“若非他,你岂会沉误水墨而荒政事,本宫苦心经营多年,怎就生你这么一个不中用的东西。”
孟皇后满是失望:“你舅舅在前朝为你建势,私底下多少人为你披荆斩棘,可你呢?”
“作画?不喜皇位?”孟皇后半蹲下来,她捏着太子下巴讥讽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
“丹青也罢,长安也好,你若没命一切都是放屁。”
孟皇后居高临下,她眼底脸上没一点怜悯和心软。
“本宫给你时间考虑,由你自己来决定,看到底是放弃太子之尊,还是彻底放弃你那些无用的画作。”
孟皇后一走,太子跪行到长安身旁。
“长安……对不起,是我连累了。”
长安脸上满是血痕,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手指轻轻勾住太子的手。
他想说:殿下,没关系。
更漏的夜里,只有山风很轻很浅的在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