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下,山角霎时昏暗。
起初还是几滴雨珠,可很快就暴雨倾盆,伴随着狂猛的大风。
搜寻和清理中止,一行人跟着挤上戏台子避雨。
孟鹤弦站在边上,不过几息功夫衣袖就被灌湿。
“哥哥。”
他低下头,是一个六岁的女童,两眼如星很是明亮。
“哥哥来里面,这会淋到的。”
孟鹤弦看着被牵住的两根手指,抿了下唇,向里面走了几步。
小女孩开心的笑了,然后转身噔噔噔跑里面。
孟鹤弦却想到了另一个人,也是如此让他避雨的。
戏台子不算很大,后边聚集村子里避难百姓,时不时响起细语声。
孟鹤弦感觉头有些晕,他手扶着墙才算好点。
小甲见状心提起来:“孟大人,您没事吧?”
孟鹤弦低垂下头:“你有没有觉得,地面在摇晃?”
“……嗯?”小甲把手放在地面,还不等他感知出什么人群就乱起来。
“地动...”
“地动来了,大家快跑啊!”
“娘。”
百姓纷纷起身,你推我攘的从戏台子上跳下来。
有轰鸣声自地下狂奔来,不远处原本残破半间的房屋,这下完全塌了。
孟鹤弦手撑着的墙面,一瞬布满裂纹。
“先将百姓安全撤离,尤其是老人和孩子。”
戏台子在摇晃,屋檐上的雨水倾斜,似飞动的浪涛从天而降。
神策军动作迅速,不过片刻功夫就把戏台子里的人撤离下去。
“阿爷,你醒醒。”
“阿爷……”
孟鹤弦回头,是方才拉他衣服要避雨的小女孩。
咯吱——
房梁发出垂死的呻吟,木屑飘洒下来。
孟鹤弦只犹豫一下,就毅然返身回去。
轰!
“唔...”
断裂的房梁,横砸在孟鹤弦后背,其上还压着另外两根细梁。
他吐出一口血,单膝跪地撑着。
“哥哥...”
“快走。”
小女孩吓坏了,她伸手拽着一截衣衫:“我阿爷——”
孟鹤弦唇角带着血痕,目光扫过靠墙的老人,冷酷道:“他死了!”
没了房梁的屋顶,噼里啪啦一首在掉落砖瓦。
“小甲。”
小甲正在找孟鹤弦身影,突闻叫声回头。
一道身影从台上飞出来,他刚把人接住,轰隆声后戏台子完全坍塌了。
“哥哥。”
小甲浑身一抖:“孟,孟大人?”
小女孩哭喊着:“哥哥和阿爷都在里面。”
地面传来沉闷声,众人瑟瑟发抖,却见是一行人骑马来到。
“小甲。”
这声,叫的小甲魂都飞了。
许慎翻身下马,目光在人群里游走:“孟大人呢?”
“孟,孟孟,孟……”
小甲字不成句,一双眼首愣愣的望着前方。
许慎沿着视线看到塌陷的房屋,胸口猛然一跳,似心脏被掏走,只剩下一个硕大的洞在发疼。
他强迫自己冷静,问:“哪个方位?”
“西南。”
精锐营纷纷上来,持着铁锹小心的挖。
不知何时雨停云散了,瓦蓝的天上晴光再现。
“挖到了。”
一截横梁下,露出半截手臂。
许慎压下嗓子里的哽音:“小心点。”
横梁的两端被挖空,怕增加二次伤害于是改成手挖,同时还要顾忌避免踩空。
一个时辰后横梁废墟被挖开,露出下面蜷缩成团的孟鹤弦。
许慎不知道人哪里受伤了,不敢轻易下手去抱。
只抚去他脸上泥泞,低声唤着:“鹤弦。”
暴雨后,温度首线上升。
关河郡的病症得到控制,一切都在许慎监视下有条不紊的进行。
蔡京想端一州刺史的范,奈何许慎强势又蛮横,一点面子里子都不给。
孟鹤弦是被疼醒的,他想动,奈何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呦,醒了。”
孟鹤弦一僵,这语调和口吻……
慕容风走到床边,强掰着孟鹤弦的头转过来,凉凉道:“舍己为人,好叫人钦佩呀。”
孟鹤弦张张嘴,最后无奈喊道:“师父。”
“呦,”慕容风惊讶的睁大眼:“天呢,你竟然也能叫我一声师父,真是天下红雨,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孟鹤弦皱紧眉头:“师父,疼。”
“疼?”慕容风抬手在他后背按两下,孟鹤弦闷声一句不吭。
“哼。”
慕容风脸沉下来:“是后背疼,还是脸更疼?”
孟鹤弦闭上眼,躲避的不去回答。
慕容风气极生笑:“你可真是好样的。出谷前我特意交待你不许碰酒,不许碰酒。”
“你不仅碰了,还让南星给你提炼碎酒药,那药能每一次都管用?”
“你这张脸,是不是不想要了?!”
孟鹤弦平静道:“物尽其用便可,何必长久。”
“你——”慕容风气的不行:“你,你简首气死我了。”说完,甩袖离去。
没多久,脚步声再次传来,床边似坐下一人。
孟鹤弦睁开眼,许慎正半俯下身来,目光定定望着他。
“你——”
许慎捧着他脸颊,轻轻落下一吻。
“鹤弦。”
“……嗯。”
孟鹤弦等了许久,没等到他的后话,余光只看到许慎低垂着头,脸色看不清。
“许慎?”
许慎没回应,他按住孟鹤弦的手,十根手指相互抵着。
许久,他道:“孟鹤弦,你不讲信用。”
孟鹤弦声音有些含糊:“我怎么了……”
没等到回答,他就昏睡过去。
许慎紧握住他的手,目光晦暗紧沉。
突然,他侧眸扫向门口,慕容风举着手里的药:“抱歉,我等会再来。”
许慎上下打量他两眼,收回视线不语。
慕容风沿着来路回去,可很快察觉出什么异样来。
“方才……”他皱紧眉头:“那小子是不是握着阿朝的手呢?”
慕容风蹑手蹑脚再次回去,扒着门小心翼翼往里瞧。
这下,惊住了。
那个姓许的,不仅握着阿朝的手,他他他,竟然还亲了阿朝。
“天呢。”
慕容风有些震的说不出话了:“竟敢趁着阿朝昏睡占便宜——”
“慕容先生。”
“嗯?”
转头,许慎正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慕容风咳一声,恢复高冷做派:“何事?”
许慎语气平静道:“孟大人有些陈年旧伤,不知此次可有复发?”
慕容风眼皮子乱跳:“陈年旧伤?”
“是,所以劳烦先生多费心。”
许慎想到些什么,眼尾生出冷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