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瑜以掌遮阳在眼前,他忍不住笑了:“孟鹤弦,你是脑子被驴给踢了吧?”
“你若问我,京都哪家花魁皮肤滑嫩,腰肢够软,或是谁的功夫好...我保准一答一个准,可你让我射箭?呵,你比我爹还会为难人。”
孟鹤弦立时转身道:“送客。”
“你干什么,那可是皇室的家宴,不是谁都能...欸,你谁呀?”
苍术拖拽着人丢出府,然后砰一声关上大门。
桂枝上的花瓣粒粒碎开,孟鹤弦捻在指尖,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的话:“......中秋家宴?”
苍术低眉垂眼,没敢说话。
孟鹤弦轻声说:“秋猎场上,猛虎的账还没算吧?”
他素白的指尖在桂枝上拨过,一时很难辨清究竟谁掉落了花瓣,而谁没掉落。
“你亲自去,点到为止。”
苍术应下,转身顺着檐廊翻出去。
窗下的棋盘上,一颗白棋被缓慢移动,看似仍旧不眨眼的位置,可却在棋盘里起到前后纵横的作用。
孟鹤弦虽拒绝邀请,但不代表想现在跟孟淮有正面冲突,所以收拾东西去了太平坊祝家。
自秋猎回京后,祝明谦的身体好起来。
今日兴头上来同孟鹤弦手谈好几局,刚刚结束准备吃饭,许慎就晃悠着进来了。
祝明谦打趣道:“呦,二公子今个悠闲,竟有空来我这吃午饭?!”
“神有所念,心向往之。”许慎慢慢侃语。
祝明谦失笑摇头:“少把你那套拿来,免得带坏鹤弦。”
孟鹤弦唇瓣沾着茶汤,了几许,他抬眼对上许慎含笑的眼,后者倏然凑近。
“孟大人心坚神定,岂会轻易被旁人带坏。”
许慎仗着祝明谦看不到,眼神肆无忌惮的在孟鹤弦唇上流连,仿佛在用目光一点点侵占。
孟鹤弦移开脚步,淡然道:“不抵二公子。”
“欸,”许慎坐下谦逊的说:“还是不如孟大人。”
“行了,你俩别谦虚这些个,吃饭。”祝明谦打断两人,率先执著夹了块肉放手心。
“喵。”狸猫轻跳着上来,埋头在他手心啃食。
许慎胃口好,孟鹤弦不过几筷子就搁下。
祝明谦看到问:“我看你由来吃饭都少,荤腥更是不沾,怎比我这老头子还寡淡呢。”
孟鹤弦说:“昨夜吃多了。”
“咳咳,”许慎冷不丁被呛着,面颊、眼睛一下全都红了。
祝明谦放下狸猫起身去净手:“慢慢来,别着急。”
许慎放下茶盏,转头正撞见孟鹤弦脸上未散的笑。
这人长久覆着霜雪的眉眼,此刻弯了,柔了,那笑从眼底漫出来的,如细碎的金。
许慎见过他杀人时的冷漠无情,也见过他愠怒不甘……
但唯独没见过这样笑,仿佛冰面裂开细缝,底下透出粼粼的波光。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孟鹤弦轻轻偏过头——眉峰上扬,露出明显的询问。
许慎眨下眼:“怎么了?”
孟鹤弦手抚在膝头,小腿上若有似无的勾动在继续,似羽毛一下一下轻抚过。
他缓慢的垂下眼,对上一双灵瞳。
“喵——”
狸猫后抑猛扑,孟鹤弦倏地起身躲开。
“喵。”
许慎捏住欲再扑的狸猫,瞪眼警告道:“不许吓他。”
祝明谦将狸猫放地上,轻声说:“别看它活泼调皮,实则敏锐机警,极少同人如此亲近。”
许慎接道:“猫科动物都这样,尤其是好看的,越好看越不好招惹。”
孟鹤弦看他一眼,心头浮现怪异。
饭后许慎送孟鹤弦回去,说是晚上有差事,不能一起赏月吃月饼,临走还留下一盒。
月上中天,桂香泠泠。
孟鹤弦握着一卷书,忽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他抬眼看到走来的苍术。
“你受伤了。”
苍术单膝跪地:“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惩罚。”
“金吾卫、千牛卫何人能伤得了你?”
孟鹤弦有些疑惑,猜测宫里是否有遗漏的未知势力。
苍术瞥了眼肩膀上剑痕,说:“是……许二公子。”
“许慎?”孟鹤弦将书合上:“他在宫里?”
不是说皇室宗亲姻族宴摆的家宴吗?
苍术:“皇帝将宫中巡警的金吾卫,撤换上神策军,另外...羲和公主回京,皇帝有意撮合她和许二公子。”
“看来,是秋猎时金吾卫表现不佳,皇帝对其失望了…也可能是要修剪孟家势力。”
孟鹤弦屈指贴着下颚:“羲和公主?”
苍术极快的看了眼自家主子,道:“这件事,应是在忠勇侯跟前过了明路的。”
“一点都不奇怪。”
溶溶月色,照的满庭疏淡。
孟鹤弦说:“除非贤王在帝崩前将太子乃至孟氏扳倒,否则太子登基,许家不会有好下场。”
“可若是许孟两家联姻,依忠勇侯脾性,虽对孟家有异议,但却绝不会反逆太子,甚至还会拥护其顺利登基。”
“那……”苍术有些忧心:“二公子会同意吗?”
若联姻能保家族平安,谁愿意大动干戈跟新帝为敌。
孟鹤弦笃定道:“不会。”
许慎是自愿被缚翅膀的雄鹰,是被困陷阱的猛虎,唯独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大朝会,暗涌己久的土地兼并,由孟鹤弦正式提出改制。
一石激起千层浪,比起利益侵害受损来说,孟这个姓天生就带有遭人厌烦的属性。
户部侍郎,李义城皮笑肉不笑的问:“吏部掌管大楚官员升迁调任,土地属户部辖权,孟侍郎是否越权过宽呢?”
孟鹤弦身如长松,头颅仅对帝王一垂:“为君为民,义不容辞。”
有人阔声而出:“皇上,且不提此政如何,只说……吏部户部属朝堂中枢核心地,不该交由这样一个不忠不义之人。”
“不忠不义?”孟鹤弦谦逊问:“敢问唐大人,何为忠义?”
唐非甩袖:“哼,你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孟鹤弦首言,甚至带着冷色。
“唐大人身居门下省给事中有首言进谏之权,难道面对被你攻讦的官员,只会用‘你心里清楚’五个字来辩白吗?”
“你——”唐非面含恼怒:“跟脚不净者,厚颜无耻。”
此言,是攻讦孟鹤弦出身不正。
孟鹤弦望了唐非几眼,而后笑了。
唐非近西十的脸庞上,燥急起来:“笑何?”
“自然是唐大人好笑,”孟鹤弦很是讥讽:“大人是否连自己都不知道,你究竟要起谏我什么?”
“是土地兼并分摊化,还是我出身不正却能根立朝堂?亦或是……你认为孟家给我滥权授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