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及冠日,孟大夫人派人邀请孟鹤弦回孟家,但被拒了。
孟鹤弦并不打算按期,而是初三那日去往祝府,只在祝明谦跟前谢师恩,得他赠予表字。
孟鹤弦打开信笺,其上两个字令他眼眶猛然收紧。
“宴...清?”
祝明谦的声音,跟一道久违的嗓音重叠:“登峰尽节侍明君,意愿乾坤永宴清。”
“怎么,不喜欢吗?”见孟鹤弦低头不语,祝明谦询问着。
孟鹤弦摇摇头,隐起眼里的情绪淡笑着回:“喜欢。”
祝明谦在他脸上扫过,说:“这个字是给昭仁皇后……我跟王贞文不谋而合取的。”
“……”孟鹤弦难掩震惊,“这是?”
“原是给大皇子取的,那会儿皇上对昭仁皇后不重视不喜欢,所以名字也不管不问丢给王贞文,我俩就琢磨着起了个。”
说着祝明谦凑近,眉含忧色:“你不会嫌弃这是——”
“是我的荣幸。”孟鹤弦眼尾弯了下,脸上竟真的无丝毫忌讳和不喜。
祝明谦:“除却我和王贞文,只有昭仁皇后知道这个名字,如今赠予你,希望你懂我意知我心。”
他紧盯着孟鹤弦,似想要一个迫切的准确的而坚定的回答。
孟鹤弦定定道:“祝老,我知道。”
宴清,满含王贞文、祝明谦对大燕的热爱和规划。
但他们的期盼和希望,在昭仁皇后血崩大皇子夭折里全部崩塌。
金辉粼粼,天地一色。
一队神策军沿着皇城大道而过,小甲瞥见长街口的一道背影,立刻给身旁人说:“快,给许大人报位置。”
孟鹤弦捧着一袋糖,暗道:姜还是老的辣。
虽早有预料土地改制目的不纯,却没想过,祝明谦竟然是为后期的改制做铺垫。
有句话:人教人百无一用,事教人一次入心。
土地兼并祸害久远,并非一朝一夕可改。
但皇帝、祝明谦提出的民户制亩政策,无疑是以牺牲王侯爵相、勋贵乃至乡绅地主利益,转而来补给底层百姓。
固然,民可载舟亦可覆舟,但皇位的稳固性,却需要王侯爵相的支持和维护。
这个世上,唯有权势兵马金钱——可动摇山河。
现下帝权受到挑衅,定会听取祝明谦的建议,将三省六部全部打乱重新洗牌,从而建立自己的势力。
这种势力不在官位大小,不在廉洁或奸佞,而是不计对错唯君命是从,更重要的是没有复杂关系网。
“许大人,公主脚崴了,劳烦您帮忙扶一下。”
这一声,将孟鹤弦神思拉回来。
他看到翠玉阁门口,一女子拎着裙摆半垂头,微红的面颊比那套石榴裙还要艳。
许慎不冷不淡道:“男女授受不亲。”
宫女蹙眉:“许大人,公主可不是旁人——”
“住口。”羲和公主冷瞥她一眼,然后对着许慎露出淡笑:“本宫还想去绣坊和成衣铺看看,不知许大人……”
许慎面露不耐,道:“神策军中还有训练,怕是不能相陪了。”
“如此便不劳烦,许大人请。”羲和公主说完走向马车,脚步平稳一点崴脚迹象都无。
“孟大人。”
许慎转头,恰好看到轻咳不止的孟鹤弦,这人眉眼萦绕病气,看的他心揪成一团。
“你——”
许慎刚一开口,就看到孟鹤弦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羲和公主目睹此景,漂亮的杏眼里闪过流光:“难得。”
宫女好奇:“难得什么?”
羲和公主翻开锦盒摸了下玉簪,道:“如果你再管不住嘴巴,我就把你送到罪奴司,一辈子都让你出不来。”
她唇角噙着笑,那双眼轻慢的在宫女身上打转。
宫女一抖:“奴婢再也不敢了。”
“无趣,还是兖州好玩。”
羲和公主撑着下巴,晃动的日光照的她眉宇时明时暗。
暮沉,院子里笼络一层凉气。
孟鹤弦呆呆的望着庭院,脸上惺忪睡意未散。
苍术只一眼,就看出他心情十分不好,想到明日是初西,踌躇半天没敢进去。
“怎么了?”孟鹤弦一开口,嗓子哑的似着风寒。
苍术:“慕容师父今天去楼里了,是接回来还是送回去?”
孟鹤弦轻叹一下,屈指撑在额头:“他身份特殊,加之跟青州有些旧事,难免引别人怀疑...许慎,不就是如此查下来的。”
苍术没说话,心里却忍不住暗想。
药师谷踪迹被抹的很干净,许二公子之所以能查到,全是因为公子的纵容和毫不遮掩的满身漏洞。
但这话不能说,万一公子恼羞成怒可就坏了。
“算了,由着吧。”
孟鹤弦翻着那枚沉水香书签,懒懒道:“派人跟紧,别再让他随意就跟什么人走,最后还得你们去赎他回来。”
晚饭,南星库库一顿做,结果饭被原封不动的端了回去。
“一点都没吃?”
苍术:“你忘了,明日是...忌日。”
南星欲言又止,低垂着头满是伤心:“可人总要向前看的,公子他,”说着停下来,眼里缓慢升起一抹希望:“我们改变不了公子,可有人能。”
苍术摸着下巴:“这有点太危险了。”
南星附和:“的确危险,搞不好我俩都得滚蛋。”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希望许二公子自己争气!
然,许二公子就真的很争气。
南星恍若救星,捧着一幅画送到孟鹤弦跟前:“二公子送来的,看看?”
孟鹤弦眼皮都不抬,冷冷的:“扔了。”
南星看向苍术,后者缓慢吸口气,劝说:“要不还是看看吧,万一跟朝中之事有关呢。”
“对对对。”南星点头如蒜。
见孟鹤弦没说话,南星悄悄拉开卷轴绳子,假模假样的放到砚台旁。
“那公子先忙,我们下去了。”
南星和苍术走出来,互看一眼顿下扒在窗台偷看。
孟鹤弦蘸墨时,手腕磕碰到卷轴掉下去,画宛若时光里流动的水,将往日旧貌清晰送到眼前。
砰!
窗台边的两人一惊,屋里的人连带那幅画如疾风消失在深夜。
南星张张嘴:“画的什么?”
苍术皱眉:“你没看?”
南星快哭了:“我没敢看,怕是什么非礼勿视的。”
苍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