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道悬廊上,皇帝望着重重宫墙,他听到脚步声走近,抬手免去来人的礼。
问:“祝老临走前,可曾说过什么?”
孟鹤弦不知道皇帝究竟知不知道,还是说只是想听一句安慰话,于是说:“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皇帝深吸口气,坚定在这一刻,无可避免的动摇了下。
“还有一颗黑棋,”孟鹤弦悄然去观皇帝神色,说:“微臣知祝老之意,只恐学识浅薄不能为皇上解忧。”
皇帝转过身,抬手拍了下孟鹤弦肩膀:“只管去做,有朕在呢。”
砰,孟鹤弦跪在地上:“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的誓愿,从断连难续的呼吸里,还有握紧绷首的手背上传递出来。
皇帝颇有所感,扶起孟鹤弦:“剪割一二也好,毕竟太子仁慈怀柔,若日后登基外戚势强,岂非亲情二字就可掣肘?!”
孟鹤弦因身世缘故遭人非议,如今祝明谦离世,那些隐藏的压抑的意见,便如河水倒灌一一纷涌出来。
临近圆月,清辉闪熠。
南星将食盒里的素菜,糕点摆放到桌上。
“这是二公子着千金楼特意送来的。”
孟鹤弦净手坐下:“怎么,没吃腻。”
“那怎么能一样呢。”
南星双手垫着下巴,眨眨眼:“二公子的心意,该是胜过天下所有珍馐美食,公子快尝尝。”
孟鹤弦瞥一眼,很好奇他是怎么倒戈的。
“怎么样?”南星期待的问。
孟鹤弦舌尖回味下,笃定道:“这不是千金楼的菜。”说着看向桌上糕点,菊花酥?
南星捧过来:“尝尝?”
孟鹤弦夹起一块,随口道:“...该不会是许二自己做的吧。”
“公子怎么猜出来的?”南星很是惊讶。
“千金楼里的厨子,每一个都是玉娘重金聘请来的,要是这水平...她可不会愿意。”
“哦。”南星点点头,知晓这是说二公子做菜难吃。
可既然难吃,公子怎么还吃呢?
孟鹤弦问:“他人呢。”
好半天,南星才反应过来问的谁:“千金楼,好像是谁过生辰来着,二公子跟小甲都去了。”
陈贺生辰,许慎原本是不想来的,但奈何遇到陆云逍,这个搅屎棍最后还是进了神策军。
桌上,陈贺见许慎兴致不高,低声问:“怎么,有烦心事?”
许慎无声拉开两人距离,淡淡道:“没有。”
“呵,”陈贺笑了下,说:“听说,你要做驸马了?”
他语调不是恭喜或者恭贺,反倒透着几许落寞。
许慎推杯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贺紧跟着出去:“许二。”
“欸,”陆云逍脑袋从窗户出来,眨巴着眼:“你俩作何?”
许慎按着陆云逍脑袋推回去,转头阴沉的看着陈贺:“你……”
“怎么?”陈贺不明所以,一脸无辜。
许慎咬咬牙,真是操了无名火了。
陈贺又没明说,他若是首白拒绝或是警告,岂非多此一举。
可若是不说,他又膈应的难受,顿时这口气上下难舒,更气。
“没什么,回头再说吧。”
许慎拨开珍珠帘向外走,余光里陈贺没动,但是他身后有道身影如风飘出去。
砰——
突然的变故,将丝竹乐声冻结。
“装什么贞洁烈女,给脸不要脸,”
于志走到栏杆边,低头一团血雾入目,他皱眉满是嫌弃:“呦,还真死了。”
“表哥,”孟瑜看了眼,担忧道:“快找大夫去,”
于志很不在意:“找什么找,一个臭,死了赔她两钱就是。”
两张银票,从半空飘洒掉在血泊里,一瞬浸透。
可没走出两步,就被许慎,陈贺乃至精锐营堵住去路。
于志挑眉:“许二?”
许慎懒洋洋的靠着墙面,唇角勾出冷笑:“于公子,走吧。”
于志满腔话语散去,只轻哼一下:“算你识相。”
他走到精锐营跟前,恶狠狠的撞开小甲几人,还未过去就被人一把按住绑起来,立时有些发懵。
于志愤言:“许二,你竟然敢绑我?”
许慎拽下一缕薄纱,揉成团狠狠塞于志嘴里。
“别说绑你,就是杀你都没人敢说什么,全部拿下。”
孟瑜急忙辩解:“我们没有动手,且在坐的都是金吾卫中人,不是你神策军可以随意缉拿的。”
许慎一把按住他肩膀:“神策军听天子调遣,近取文官侯爵、远亦赴疆杀敌,区区一个金吾卫算个鸟。”
“放肆,金吾卫乃禁军魁首,你神策军半道出来的野鸡,也敢来此叫——”
许慎高抬脚把人踹出去:“什么东西,也敢来我跟前叫板!”
他站在原地没动,小甲,陈贺自左右过去,一个来回就将金吾卫全部捉拿。
陆云逍从窗户探出头,大喊:“好。”
这时,层层围栏探出人来,一个个退去方才的胆怯和避事,鼓掌大喝:“干得好。”
许慎自二楼缓步下来,大堂的尸体己覆盖上白布,斑斑红珠触目惊心。
回头,是于志,孟瑜等嚣张不满的面孔。
对于一条鲜活生命的离去,他们没有慌乱和惧怕,有的只是被绑缚的羞辱感。
许慎再一次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法治的时代,而是一个权力至上的王朝。
权力之上,皇权至高。
孟府,半睡半醒的孟鹤弦被唤起,玉娘子温声细说夜间命案的事。
“主子,您看这事该如何好?”
孟鹤弦掀开纱幔走下来,步履间脚踝上的红绳若隐若现。
“去盯着,若是金吾卫夜劫神策军大狱,那便等他们得手后...一一除去。”
玉娘子蹙眉:“若是金吾卫没去呢?”
“没去?”孟鹤弦拂袖落座,漫不经心瞥向她:“玉娘,金吾卫一定会去的。”
玉娘子一怔,低头道:“明白。”
孟鹤弦拨动着白水晶串,眼尾淡淡弧度:“孟-瑜。”
戌时末,神策军衙门外响起沉闷动静。
许慎起身紧了紧腕上臂缚,说:“还真是不怕死。”
光斑在夜风里摇晃,十二道玄甲身影如墙挡在堂前,与之对峙的,是金甲着身的傅沉,他手里的剑发着缕缕煞气。
那是战场交锋里,割下无数首级沾染的。
“中郎将,你可是战场上下来的铁骨铮铮好男儿,如何这般……”
许慎惋惜道:“行若狗彘,狐群鼠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