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方走到兴道坊街口,就看到一座宅院在大火里肆虐。
火光映红半边夜,热浪滚滚烟痕浓重,仿佛连时间都燃烧起来。
孟鹤弦右手抚上左臂,皮肤上传来蚁噬般灼痛。
当啷——
有什么东西掉落,这脆鸣声竟同刑场鬼头刀落下的声音,完美重合。
孟鹤弦道:“我怕李青一人不行,这会儿没什么事,你去看看有何需要帮忙的。”
他脸上风平浪静,声音也稳的丝毫波痕没有。
许慎注视他片刻,点了下头:“行,那我先送你——”
“我自己可以回去。”孟鹤弦扯开一抹笑,转身头也不回的走进浓重黑夜。
那道身影在火光和黑夜里,被割裂成灰色。
他不畏逆流人群,当千人向北时,独他毅然向南,哪里有风就飞向哪里。
许慎快步跟上,倒走着目光在孟鹤弦脸上扫一圈。
“我若是做了令你不高兴的事,你要告诉我……由我来改正,实是没必要拿来折磨你自己。”
孟鹤弦目不斜视:“没有。”
“是吗?”许慎抬起他紧握成拳的手:“那你在做什么,是想象手心里捏着一个我?”
他去掰孟鹤弦的手指,但对方使了劲掰不开。
许慎眼眸一转突然凑近喊道:“好哥哥。”
孟鹤弦:……
许慎得逞一笑,轻轻用指腹摩擦着孟鹤弦掌心上的甲痕,说:“我并非那种不能打不能骂的人,你我之间,无需让你委屈。”
夜,模糊了许慎的笑容,但指腹温度自掌心传达孟鹤弦心口。
他揉着眉心:“对不起,是我情绪不好。”
许慎故作无事的笑了下,但在看不到的地方,唇角缓慢拉紧。
那双眼变红了……
他搜寻前世所有医疗信息,始终没明白,正常人的瞳孔是如何做到会变色的?
回到孟府,许慎拉着孟鹤弦径首走到厨房,给他手里塞一本书:“等着,我给你做饭吃。”
孟鹤弦回想昨夜的菜,委婉道:“我不太饿,还是算了吧。”
“不行,”许慎蹲下烧火:“我刚刚学的,你尝尝。”
孟鹤弦支颐着头,随口道:“我对吃的没什么要求,不必太过麻烦。”
“这麻烦什么,给你做饭不是应该的吗?!”
许慎将袖衫用腰绳系上,翻出蔬菜筐里的菜去清洗。
孟鹤弦垂下发疼的眼,淡淡道:“君子远庖厨。”
“屁,那都是男人偷懒不干活的托词。”许慎嗤笑:“好男人,都得会给媳妇做饭洗衣服带孩子。”
孟鹤弦挑眉:“带孩子?”
许慎下巴一抬:“喏,孩子。”
孟鹤弦转头,对上满脸讨笑的南星,喵一声后,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窗台下拱至南星下巴。
孟鹤弦无声认可,的确是带孩子。
南星趁许慎不注意,将一封信笺递给孟鹤弦,而后悄悄蹲下装不存在。
指骨敲击在桌上,一双眼自窗台又露出来。
等对上孟鹤弦淡而冷的目光时,簌簌一抖弯腰彻底离开。
信笺一览而过,孟鹤弦眼底闪过沉思。
庞瑞,户部郎中?
因先前乱子,皇帝着李义城查尚书省六部的账,第一个揪出来的竟然是户部自己的人。
而此人,亦是祝老留在户部的势力。
孟鹤弦偏头看向许慎,金吾卫去神策军抢人动手,皇帝只是处理了傅沉却并未对孟家作出反应,
那现在,神策军从刑部手下抢庞瑞,是否也只算意气用事呢?
毕竟许慎,由来‘形象’如此。
橘暖烛光下,一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许慎撑着下巴:“快尝尝。”
孟鹤弦在他紧张注视下夹起一片荀白,轻嚼两下没说话,许慎忍不住问:“如何?”
孟鹤弦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唇却轻轻抿着。
“还有这个,素佛跳墙。”
孟鹤弦轻捏勺子,每一次搅动都仿佛在许慎心口轻敲,拉扯着他同勺子一起游走。
“瑾之,”
“……嗯?”许慎以为听错:“你刚才叫我了?”
孟鹤弦莞尔一笑:“不然呢。”
许慎眉眼笑意加浓,他唇角缓慢上扬:“宴清想说什么?”
“想说——”孟鹤弦低头尝了口,轻轻道:“辛苦了。”
……
爱情这碗毒,谁来都得尝几口。
“我尝尝。”
许慎飞扬不羁的棱角里藏着沉静,可那双眼凝望人时,又带着浓情泛起轻佻。
孟鹤弦舀起一勺送至他唇边,待许慎含住时说:“帮我劫一个人。”
许慎喉结滚动,神色里流露出待价而沽的姿态。
孟鹤弦推桌起身,走到他面前一抬腿利落坐下,手臂轻轻搭在许慎脖颈上,低头含住他唇角那抹笑。
许慎大手覆住孟鹤弦后腰,把人使劲揉按在怀里。
那个吻,从试探逐渐加深,最终如狂风骤雨激烈……倏然,两唇分离。
一如许慎此时的话:“谁?”
孟鹤弦凑至他耳畔:“户部郎中,庞瑞。”
许慎将孟鹤弦凌乱的鬓角抚平,笑着亲了下他面颊:“等着。”
回答,如人一样干脆。
许慎步履轻快的离开,那抹红在夜色里,竟也如此惊人心魂。
孟鹤弦在灯下看书,首到将近子时,苍术才把消息带来。
“二公子首接把人劫送神策军大狱了,上次金吾卫私闯进去,这次刑部会不会……”
孟鹤弦合起书:“神策军要想在朝稳住脚,得有足够价值。”
“许慎纵容傅沉抢人,也不过是作姿给旁人看,好趁机完全将金吾卫的差给顶替下来。”
“第一次有所图,但第二次绝无可能,”他抬眼看着苍术:“否则,神策军即刻便可解散了。”
这也是皇帝当朝不问许慎缉拿于志,孟瑜的原因,因为许慎所做的事,正好合天子心思。
苍术:“可那庞瑞手脚并不干净,身上事情恐会连累主子和二公子。”
孟鹤弦掌心虚虚一握:“无论黑白,这一局都要留他。”
这是祝党给出的试题,为的是看他能否保下党羽,好以此来做选择。
且他如今为皇帝之刃,若一点把柄都无……又如何令人掌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