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二公子周全。”
似是而非的一句话，旁人听来只道言语讥讽，唯当事人知其中深意。
日消夜现，雨雾里灯色朦胧如纱。
仲书在辩论里胜出，被等候己久的许慎‘客气’请进宫。
集议散去，不少学子自孟鹤弦跟前一一见礼退下。
“小人得志。”
李义城身后站着几个官员，其态度无不恭维讨好。
也是，毕竟是户部侍郎嘛，不仅管钱财还握着各部命脉。
孟鹤弦缓声道：“钓者之恭，非为鱼赐也;饵鼠以虫，非爱之也;”
此言讥讽味十足，李义城如有实质的挨了一巴掌，脸挂的极沉，连带一众逢迎官员也弯了腰。
孟鹤弦对此无喜色，今日那些太学弟子同他恭维，又何尝不是把他当鱼鼠呢。
长街里，灯在风中轻晃，投下斑驳光影。
陈记馄饨摊热气氤氲，连带孟鹤弦身影和眉眼都模糊。
他低头啜饮，忽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抬头——
雾色渐渐散去，一道红色身影出现在夜里，他五官精致眉似丹青，桃花眼里深且静。
孟鹤弦怔住……荆州高壑难越，药师谷更甚。
每当初阳来时，光会温柔的落在窗棂上，金色倾泄于无垠的山顶，既温暖又耀眼。
它美的如此遥远，让人心生向往，却又觉得触不可及。
可若真正手握灼阳时，又小心翼翼，生怕稍一用力便使其碎裂。
世间好物不坚固，彩云易散琉璃脆。
“看什么呢。”
许慎捋了下乌发，表面淡定实则内心如开水翻滚。
果然，美色胜于一切。
孟鹤弦说：“你该不会，是首接把仲书往宫门口一扔就来了吧？”
许慎看粗瓷碗里馄饨下去一半，道：“是特意来看着你吃饭的，另外还有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什么？”孟鹤弦问。
许慎撑着下巴靠近，低声说：“庞瑞虽关在神策军大牢，但审问还是由刑部负责，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孟鹤弦没说话，心里却升起怀疑。
许慎不急不忙，十分有耐心的等着。
“我交代什么，你便做什么？”
许慎没一口应下，反道：“那需看什么事，你若让他死，我自是有不令人察觉的手段，可你若让他活……法子亦不少。”
好狡猾的回答，说了跟没说一样。
孟鹤弦微抬下巴：“吃饭吧。”
“呵，”许慎看到他翻白眼，不由笑出来：“所以，只看孟大人想做什么？！”
这一句，是提醒。
孟鹤弦蹙眉：“于志……”
“他不会有任何事。”许慎笃定说：“只要苦主家里人不再追究，大理寺便会撤案，至于千金楼，”
“若是执意护短为自己人讨公道，那便少不了得罪京都权贵，能不能再开下去都是问题。”
孟鹤弦将冷掉的碗推开，说：“可是于志身份特殊，且庞瑞是因为克扣军饷被查，那这两件事...不就都有关联了吗？”
他面上清冷，可那双眼却毫不掩饰算计和狠辣。
许慎不多想就知道何意：“你想查水师营的账？可于洪昌老奸巨猾，不一定能查的出东西来。”
“要的，就是查不出来。”
许慎笑了下：“故作声势，真假难辨。”
“这只是其一，”孟鹤弦轻瞥宫城，语露深意。
“水师长年盘踞东岸，所涉部门州郡官员甚多，若皆是清白如玉者，旁人会作何想？”
许慎想到当今天子，虽勤政英明，却难逃历来帝王通病——疑心重。
若得皇帝信任，满大楚便可横着走，可若信任出现裂痕，
要么死要么边缘化。
许慎送孟鹤弦回府，等人喝药躺下后他才离去。
小甲见自家公子出来，剥着橘子跟上：“公子，孟大人知道您这么奸诈吗？！”
“……？”
小甲：“那夜，咱们本来就是要劫庞瑞的，你为何不告诉孟大人，还让人家——”
出卖色相，真不要脸。
许慎警告道：“管住嘴巴，少出去胡言乱语。还有，不许再跟苍术比武，你打不过就算了，还每次都丢我的脸。”
“请公子对我友好点。”小甲郑重的说。
许慎挑眉：“要是不呢？”
小甲眯眼：“我就去找孟大人，让他，”知道你做的那些丑事，但在威胁下变成：“让他管你。”
一句话，许慎笑开花。
小甲感叹：情爱呀，竟令聪慧者甘心变愚笨。
刑部连续两日对庞瑞进行审问，神策军在此过程中表现配合。
但当问及关键信息时，狱卒就会发出各种咳嗽或异响，以此来打断中止庞瑞回答。
皇帝特设立翰林学士院，着仲书为院首，专掌拟订天子首接下达的重大诏令。
这一举措，极大的侵害和干扰中书省制诏之权。
至此，三省彻底乱了。
秋浓，孟皇后精心筹办一场赏菊宴，受邀者皆为未婚千金与公子。
表面上大家欢喜赴宴，实则心知肚明，孟皇后意在借此为羲和公主与许二公子制造机会。
宴时过半，许慎姗姗来迟。
无论是暗示明示，亦或是游戏口令，两个宴会主角全都无动于衷。
首到一队乐师奏音，踏着曼妙步伐齐齐来时，两人才有了动静。
但……气氛很诡异。
羲和公主目光在身上打转，并一一点评：“这个不错，腰细，”
“欸，那个也可以，腿够长够白。”
“嘶，好大啊，”羲和公主抚掌露出一个笑容：“还是美人好，身娇体软易推倒。”
众人：……
孟皇后脸色铁青：“羲和！”
羲和公主安抚道：“母后别吃味，您跟她们不一样。”
“的确不错。”许慎姿态慵懒，眼凝落在男乐师身上，“手够长，指纤细，想来……”
周遭寂静一片——
“吾皇万岁！”
倏然齐呼声，惊的许慎翻身站起来，但却第一眼就看到孟鹤弦，这人眉眼眸色淡的发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