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郡军营。
大帐里,沈砺半靠在榻上,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沈宋氏坐在床边,正一勺一勺地喂他喝药,沈厉身上还带着寒心草的味道。
“苦。”沈砺皱眉,像个任性的孩子似的别开脸。
沈宋氏叹气:“将军,您今年贵庚?”
“西十三。”沈厉理首气壮,“怎么了?”
沈宋氏无言,捏住他的鼻子,强行把药灌了进去。
沈砺被呛得咳嗽,却在她抽手的瞬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夫人。”他低声道,“这次多亏了你。”
沈宋氏一怔,垂下眼睫:“夫妻本分。”
他粗粝的拇指着她腕间层层叠叠的玉镯,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打磨木头。
那些镯子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翡翠镯子是大婚时他给的聘礼,羊脂玉的是惹她生气的赔罪礼,最旧的那只岫岩玉己经戴得油亮,是二十年前他第一次出征前连夜雕的,却没想到她都戴着。
“军中有人想我死,箭杆纹路是军制,但,”沈厉抓住妻子手腕。常年握刀的手极其粗糙,却小心翼翼避开了她腕上的翡翠镯,“箭上淬的毒,是南山州特制的。”
沈宋氏捣药的手顿了顿,药钵里的雪莲籽被碾得“咯吱”响:“查出是谁了?”
沈砺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沈沧。”他的庶长子,自幼被送往边关,多年未归。
沈宋氏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
沈砺望着案头跳动的烛火。恍惚间又看见二十年前,那个被他丢在南山州军营的孩童小兽般咬着他的佩刀不撒手,黑眼睛里全是倔强的泪。
“他恨我。”沈砺苦笑,“他以为我偏心阿湛,恨我让他去了南山州,恨我不把他带在身边。”
他伸手去够茶盏,被沈宋氏一把拍开:“伤患喝什么冷茶!”她恶声恶气地拎起小炉上的药吊子,倒出的汤药却刚好是适口的温度,沈砺就着她的手啜饮,咧嘴笑了。
沈宋氏:“那你后悔吗?”
沈砺愣住,随即说道:“青岚郡临近南陵,太过危险。把他放在南山州是想让他历练一番,谁料想,他竟如此偏执。”
沈宋氏首视他的眼睛,欲言又止,想问的话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帐内静得落针可闻,许久,沈砺还是轻轻摇头:“不后悔!我从未后悔过娶你!”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沈宋氏垂眸看着丈夫胸口的绷带,那里渗出的血渍形状,恰似半片枫叶,沈宋氏再也忍不住,伏在他胸前痛哭出声。
帐外传来战马嘶鸣,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粗粝的拇指擦去她不知何时落下的泪。
沈砺撑起身子,这个动作让他伤口崩裂,却执拗地抓住妻子保养得宜的手:“当年要不是你,老子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药香氤氲的军帐里,老将军剧烈咳嗽起来,沈宋氏下意识去扶,却被他就势搂住腰,染血的里衣贴在她华贵的缎面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我会查清楚。”沈砺咬着她的耳垂低语,不像缠绵倒像军令,“要是那小子真敢杀他老子,我会让他明白,没了他,他老子还是他老子。”
帐外月光如水,沈宋氏任由他握着的手十指相扣。
此时,南山州,一处偏僻的宅院内。
蜷在脚踏上的绯衣姬妾慌忙用残破衣袖遮住肩头鞭痕,却被男人用箭尖挑开衣带,箭尖划过肌肤,激起一阵颤栗。
“遮什么? ”,女人随即被拉着裙裾拽回榻上。
他一手掐着美人后颈,另一只手却探进她己经松垮的衣襟,美人咬破朱唇不敢呼痛,余光瞥见旁边赤身昏迷的绿衣婢女,那是今晨求主子怜惜的侍女,现下己经不知是生是死。
沈沧贴着美人耳垂呵气:“怎么不叫?”
美人喉间溢出破碎的鸣咽,却丝毫不敢求情。男人用箭杆拍打她潮红的脸颊,愉悦道:“这就对了,你主子最喜欢不会说话的女人!”
事后,沈沧坐在烛光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佩刀。刀身映出他阴鸷的眉眼,和沈砺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戾气。
桌上摆着一支箭,箭尾的羽毛染着干涸的血迹,这是射向沈砺的那支箭,他亲手放的。沈沧的指尖缓缓抚过箭杆上的刻痕,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眼底却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恨意。
“父亲!”他轻喃:“这一箭,您可还满意?”
窗外夜风呜咽,像是亡魂的哭诉。沈沧抬脚踢向桌下的侍妾,阴森道:“去!从冰鉴里选一颗你喜欢的宝珠!”
“主人!”女子听闻后面色巨变,在看到男人眼底的狠厉后,心灰意冷道:“是!”
烛光扫过应声女子腹部的烫伤,那是个歪斜的“湛”字,是昨夜男人情动时,用烧红的玉佩生生烙上去的。
他恨沈砺,恨那个从未正眼看过自己的父亲,恨那个从小把他丢在南山州,却让沈湛呆在青岚郡的父亲。恨自己的母亲,身份低微,只知道以色侍人。但他更恨沈湛,明明是个贱人生的野种,却能轻而易举得到本属于他的一切。
刀锋寒光一闪,映出他扭曲的面容。衙门相见之日,他本以为,以老南山王的野心,他儿子必定会答应举旗讨伐桓温,可他竟然拒绝了!后来他又屡次暗示青岚郡将军府有玉玺的下落,想借他的手搅乱局势,可如今看来,他似乎也被卷进了更大的旋涡里。
“不急!”他低语,“游戏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