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席间只剩杯盘狼藉。
阿蛮抱着空酒坛趴在桌上嘟囔“妹妹！再喝！”
贺兰霄则歪在椅背，指尖还勾着酒樽。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没用！”邓婵晃了晃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在瓷壁上挂出金线。
“阿蛮？贺兰！”
她双颊微红，眼底却清明如常。
赵骄回来时早己经换了身月白常服，看着阿蛮和贺兰霄两人歪在桌子上，两人无比默契地对视一笑。
“殿下！你可要随臣去赏灯？”
“当然！如此良辰美景，怎能辜负。”邓婵挑眉一笑。
二人悄悄从侧门溜出府邸。
长街上人潮如织，千百盏花灯将夜空映成橘红色。孩童骑在父亲肩头去够树梢的走马灯，卖糖人的老翁舀起金灿灿的糖浆，手腕一转就勾出条腾飞的龙。
猜灯谜的摊位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不时爆发出喝彩声。
“让让！让让！”
主干道一阵铜锣声开道，一驾十二人抬的巨型花车缓缓向人群驶来。
车上是栩栩如生的嫦娥玉兔灯，兔眼用红宝石镶嵌，随着车架摆动折射出妖异的光。
人群欢呼着向前拥挤，邓婵一个踉跄，赵骄的手稳稳扶住她后腰。
“当心些。”他的声音淹没在爆竹声里。
随着花车前行的年轻侍女们撒下一把把金箔纸，纷纷扬扬漫向空中。
在漫天金雨与灯火阑珊中，二位翩翩少年的影子短暂交叠，又被汹涌的人潮冲散。
归鸿客栈二楼，半卷的竹帘将暮色割成细碎的光影。
神秘人斜倚在窗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青瓷酒杯，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
他的目光穿过街道上熙攘的人群，死死锁住远处并肩而行的两道身影，尤其是那个月白常服的男子，正俯身替身旁人拂去肩头的金箔，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神秘人眼神却愈发阴鸷，看远处人的身影的眼神实在算不得清白，他对旁边的人说：“去跟着！”
那人领命退下。
远处的邓婵似有所感，突然回头望向客栈方向，但二楼的竹帘己经落下。
邓婵驻足在一家铁匠铺前，指尖悬在陈列的匕首上方，迟迟未落。
她看着摊子上的匕首，犹豫道：“应该选哪把呢？”
赵骄眼神扫过摊子上的所有匕首，最后停在她袖口隐约露出的青玉刀柄上：“我看这些都不如你随身那把，”他伸手拿起一柄镶着假宝石的匕首，“那块青玉，是并州玉脉独有的冰种。”
邓婵摸向袖中匕首，想起了离京那日，王珩站在王府石阶上担心的眼神。
她声音很轻：“燕京内乱后，并州王氏可还安好？”
赵骄冷笑一声：“哼！并无异常，那些世家能够屹立百年，都己经成了人精，哪里会因为几个反贼作乱而发生什么意外，就算大魏被颠覆，他们也不会被损伤分毫。”
邓婵指尖在匕首鞘上收紧，青玉的凉意渗入皮肤，“我只是担心一位故友罢了，毕竟，靠这把匕首，我躲过了许多危险。”
两人沉默着离开集市，铁匠铺的炉火在他们身后明明灭灭，最终化作远处的一个红点。
远离充满花灯的喧嚣街道后，二人又走回了主干道。
“诸位请听！”茶楼里传出阵阵喝彩。
两人被说书人的声音吸引，走进去随意找了个角落坐定。
醒木“啪”地一拍，砸在书案上，震得案上茶沫西溅，满堂茶客屏息而立。
只见那说书先生白须飞扬，手中折扇“唰”地展开。
“话说那日叛军围城，南山王被桓党一路追杀，好不狼狈！正当千钧一发之际——”
他压低嗓子故作悬念，茶客们不由得前倾身子。
“忽闻天际一声龙吟！但见顾昭顾将军身着银甲，脚踏赤兔，竟从云端飞驰而下！”
老先生双臂一展，“那马儿西蹄生焰，所过之处桓党走狗尽成焦土！”
角落里嗑瓜子的汉子笑出声：“马能腾云？开玩笑呢！”
“嘿！你可别不信，顾将军的赤兔乃是西王母所赐，日行万里都是委屈了它！”
他模仿武将抱拳，粗着嗓子道：“‘殿下莫怕！’顾将军这一声吼，震得三丈内的箭矢齐齐折断！”
“只见他单臂揽住南山王的腰，长枪一扫！五千叛军跪地求饶啊！”
茶楼又爆发出喝彩声……
“这也太夸张了些！而且，我有那么弱吗？就原地等着被人救？”邓婵不屑道。
“你比我想象中更勇敢！”赵骄微微眯起的凤眼中尽是欣赏，“只是，这茶楼内外不知埋着多少双耳朵，就连送茶的伙计都有可能是谁的眼线！”
一阵裹挟着桂花香的夜风穿堂而过，她后颈的汗毛竖起，攥紧了身上的披风。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今晚她隐隐感觉总有人在暗中窥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