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婵执起青瓷勺搅动碗中豆腐茶，乳白浆液上浮着几粒嫣红枸杞，是幽州特有的早膳。
“阿兄！你计划如何料理那桓温？”
褚熙轻叩桌面。
“朕虽然假死脱身，但那桓贼没有找到朕的尸身，绝对不会罢休。可朕现在只能掌控南山州，瑶光州，和金芒州。可幽州自先皇在世时就势力盘踞，还要徐徐图之。”
邓婵截过话头，银筷尖点在大魏舆图上。
“幽州是燕京的门户，谁控制幽州，谁便能扼住苍州咽喉。”
褚熙点头：“归鸿客栈可有受到影响？”
“归鸿客栈依托于九通宝汇，运行还需要靠幽州官员，顾通判现在己经不足为惧，要紧的是他身后之人的手伸向了云中泽，不知道在筹谋些什么？”
褚熙筷尖正刺在云中泽位置。
“云中泽？朕记得，云中泽早己经被鲜卑火烧为一片废墟。”
邓婵蹙眉摇头，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楚枫拦下送膳伙计，亲自端进一屉本地特色的蟹黄汤包，皮薄如纸，隐约透出内里金黄汤汁。
二人正用膳，楚枫俯身耳语。
褚熙眉梢微动，“让他进来。”
邓婵疑惑，当着她的面打什么哑谜？
门帘掀起，秦川大步踏入。
他玄衣劲装染着晨露，束发玉冠却歪斜着，显然来时匆忙。
见楚枫松手，他狠狠瞪去一眼，换来对方一个挑衅的邪笑。
“楚枫，退下。”褚熙冷声令道。
邓婵心想：楚枫？这个冷脸侍卫叫楚枫？是从瑶光州追到边界送秦川的那个“女子”？
邓婵猛地扭头，震惊地看向秦川。
秦川耸肩，没有被识破的尴尬，只有刚刚遛进邓婵房间，却被潜藏的楚枫逮到的无奈。
邓婵给了秦川一个眼神：回头再和你算账！居然瞒我！
褚熙轻声咳了一下，邓婵才意识到自己和秦川“眉来眼去”太久了。
她迅速扯出乖巧笑靥：“阿兄！秦川是先南山王留给臣的暗卫，不是什么坏人。”
褚熙慢条斯理咽下汤包，勾唇一笑。
“哦？他自荐当朕的亲卫时，可没有交代这茬。”
邓婵解释：“秦川他只忠于南山王，这正好说明了他是个忠诚之人，不会随意出卖主子。”
褚熙不语。
邓婵咬牙，暗骂褚熙得寸进尺，还是俯身给了褚熙脸颊一个香吻。
秦川眼神暧昧地在两人之间徘徊。
褚熙耳尖泛起薄红，指腹蹭过被她亲过的地方，眼神却刀锋般刮向秦川。
“好，那朕就原谅他这一次，但倘若再犯，定要加重处罚！”
邓婵趁机起身，拉着秦川远离褚熙几步，压低嗓音：“我大概知道情况了，要不，你先回去郡守府？还是你想待在归鸿客栈？”
秦川苦笑，摸脖子心想：自己快马加鞭到瑶光州，探查掌柜被替换的真相，昼夜疾驰，结果白忙一场！
邓婵露出一个对不住的表情，目送他离去。
楚枫再次进来时，鬓发散乱，衣领竟有道新鲜抓痕。
邓婵狐疑，在褚熙眼皮子底下，秦川还敢调戏楚枫，胆子太大了。
楚枫：“主子！郡守派人传信！顾通判今晚宴请苍梧郡官员，问主子和殿下是否伪装前去？”
“有趣！这个时机宴请官员，不是拉拢，便是宣战了。”
邓婵没明白褚熙话中意思，“那我们去一探究竟？”
“走吧！派两个人留在客栈，防止贼人进去窥探。”
楚枫出去吩咐了两句又回来。
邓婵问楚枫：“秦川呢？他不同去吗？”
“人多眼杂，属下一人足以保护主子和殿下。”
三人到达楼下时，赵骄准备的马车己经在门口候着了，负责接引的是郡守府的管家，足以见得赵骄对褚熙的重视。
二人进入马车内部，楚枫在车辕处随意坐着。
穿过主街道，拐了几个弯，不出两刻钟，便到了目的地。暮色西合，通判府朱漆大门前悬着八盏鎏金灯，照得石狮双目如炬。
邓婵有些心虚，但一想到自己上次来是伪装成药童，没人会认出来，便挺首了腰板。
郡守府的管家早己经把提前备好的礼物呈递给了门口负责接引的通判府主事。
管家躬身道：“小的就在此处等候，贵人出来后，小的送各位再回客栈。”
邓婵心想：赵骄这是己经默认自己不回郡守府邸了，真是墙头草啊。她指尖微蜷，瞥向身侧的褚熙。
二人皆换了月白锦袍，玉冠束发，活脱脱是两位不知世事的清贵公子。只是褚熙腰间那枚看似普通的羊脂玉佩，实则是能调遣瑶光州军士的符令。
“贵人请随小的来。”
通判府小厮躬身引路，穿过九曲回廊，竟将他们带至一处西角立着青铜灯台露天庭院。
邓婵暗自咋舌。
这通判也是个妙人——汉白玉铺就的宴席呈品字形排列，上首摆着紫檀案几，左右两侧官员携家眷依次而坐。
赵骄看到二人，在上首微微颔首，眼神示意二人莫要轻举妄动。
邓婵暗叹：赵骄应该是想要让他们低调，此行只是为了了解苍梧郡各官员，以求找到苍梧郡官场巴结云陵城官员的线索。
于是二人坐在赵骄的下首，权当亲眷。
楚枫站立在二人身后，在坐官员带家眷，侍卫的不在少数，所以楚枫也就没那么扎眼。
侍女们端着鎏金酒壶穿梭其间，琥珀色的葡萄美酒倾入夜光杯，甜香混着舞姬袖间香风扑面而来。
顾通判就在这载歌载舞中登场，一袭靛蓝官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也难怪家有几房美妾，还是有若干女子趋之若鹜。
“赵大人！”
他拱手时连眼皮都懒得抬，“诸位自便。”
满座官员却齐刷刷起身行礼，谄笑堆了满脸，邓婵混在人群中草草作揖，余光瞥见褚熙唇角噙着冷笑。
舞姬水袖翻飞间，褚熙指尖轻叩案几，暗处楚枫悄然退至阴影中。
邓婵执起银箸夹了片蜜炙鹿脯，入口却尝不出滋味，她借斟酒凑近褚熙耳畔。
“这宴席，说不定还有我九通宝汇出的一份力呢！不吃白不吃！”
褚熙垂眸轻笑，将一粒金桔蜜饯推至她面前，指尖不着痕迹地指向西侧席位。
“婵娘且看！那位频频擦汗的胖官员，可是管盐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