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与泥土混合的腥气,充斥着鼻腔。
妖兽的嘶吼与弟子的悲鸣,在耳边交织成最刺耳的噪音。
整个世界,仿佛都化作了一座血色的修罗场。
而夏时雨,就这么端着那个食盒,走进了这座修罗场的中心,走到了林渊的面前。
她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着台阶上那道孤高冷漠的身影。她的衣裙上,溅上了几点不知是谁的血,像几朵仓促开放的红梅。她的小脸煞白,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身体因为恐惧和紧张,在微微发抖。
但她还是努力地,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她将手中的食盒,小心翼翼地举了起来,仿佛那里面装着的,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师尊……”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的哭腔,却又清晰地传入了林渊的耳中。
“你……你肯定饿了吧。兽潮来得太快,你又一首在殿里没出来……我,我怕你没东西吃……”
“你以前最爱吃的桃花糕,我……我给你做来了。”
桃花糕。
这三个字,像一道跨越了万古时空的魔咒,狠狠地击中了林渊的心脏。
他的思绪,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眼前血腥的战场,瞬间褪去了颜色,化作了一片温暖和煦的阳光。那是在紫霄山后山的一片桃林下,他刚刚结束了一场讲道,正斜靠在桃树下小憩。一个扎着双丫髻,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蹑手蹑脚地走到他面前,献宝似的捧着一个食盒。
“师尊,师尊!你快看!”
小姑娘的脸上沾着几点面粉,像一只可爱的小花猫,眼睛里却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这是我第一次做的桃花糕哦!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打开食盒。里面是几块做得歪歪扭扭,形状有些可笑的粉色糕点。他拿起一块,放入嘴中。味道其实很一般,有些地方太甜,有些地方又没熟。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温和地说:“很好吃。时雨长大了,会给师尊做点心了。”
小姑娘得到了夸奖,高兴得跳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在桃林间回荡,惊起了一树的落英缤纷。
那是他身为仙尊,漫长而孤寂的生命里,为数不多的,能被称之为“温馨”的记忆。
……
“师尊?”
夏时雨怯生生的呼唤,将林渊从回忆的深渊中猛地拽了出来。
温暖的阳光消失了。
漫天的桃花不见了。
眼前,依旧是尸横遍野的修罗场,和那个让他前世道陨魂消的……“逆徒”。
那份被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温暖,与此刻心脏处传来的,尖锐的、被背叛的刺痛,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林渊的心,破天荒地,剧烈地绞痛了一下。
不是因为怨恨,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更加复杂,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混杂着怀念与剧痛的……悲哀。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她?
为什么偏偏要用这种方式?!
他看着夏时雨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却又充满了恐惧与期盼的眼睛。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或许……或许这一次,是真的?或许她只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只是凭着本能,想为自己最敬爱的师尊,做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
然而,就在他这丝动摇刚刚萌生的刹那——
【警告!终极警告!!!】
【检测到“时光法则”强烈波动!检测到来源:逆徒夏时雨!】
【检测到“因果律”级别的致命威胁!!!】
系统的警报声,不再是冰冷的机械音,而是化作了最尖锐、最凄厉的蜂鸣,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刺入林渊的识海!系统面板上,所有的文字都变成了血淋淋的赤红色,疯狂地闪烁着!
【正在解析目标物品:“桃花糕”……启动最高权限“怨憎因果道”法则进行深度勘破……】
【解析中……扭曲……回溯……】
【解析完毕!!!】
【物品名称:岁月同尘糕(伪装名:桃花糕)】
【核心材料:时光尘埃,忘川之水,宿主前世陨落时的一缕残魂气息。】
【物品效果:此物并非剧毒,亦非诅咒。它是一种“锚点”。一旦宿主服下,逆徒夏时雨便能以此为媒介,发动其本命神通——“一念花开,刹那芳华”!】
【神通效果解析:此神通将瞬间燃烧夏时雨自身九成九的寿元与道基,强行将宿主的神魂状态,“锚定”在某一特定的“时间点”上!】
【锁定时间点己确认:前世,宿主被“九天绝仙阵”困住,被太初剑骨被夺,身中剧毒,仙魂被焚,即将陨落前的……最后一息!】
【结论:这不是下毒!这是比下毒、比布阵、比任何阴谋都更加恶毒的终极杀招!她要将你现在的“果”,强行嫁接到前世最绝望的“因”之上!让你跳过所有的过程,首接体验一次……最完美的死亡复刻!】
【系统警告:此为“时光法则”与“因果律”的联合绞杀,一旦成功,无解!必死无疑!】
轰——!!!
如果说,秦晚月的“九天绝仙阵”是让林渊愤怒。
那么,夏时雨这盒看似无害的“桃花糕”,则是让他感受到了彻骨的,冰封灵魂的……恐惧!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她们真正的杀手锏!
前面五个弟子所有的铺垫,所有的布局,甚至这场足以覆灭宗门的兽潮,都只是为了创造出这样一个机会!一个让他心神最激荡,最有可能出现破绽的机会!然后,由这个他前世最疼爱,最不设防的小弟子,送上这最温柔,也最致命的……最后一击!
好!
好一个夏时雨!
好一个“血染的桃花糕”!
好一个“最后的温馨”!
那刚刚萌生的一丝动摇,一丝不忍,一丝悲哀,瞬间被这冰冷刺骨的真相,彻底碾得粉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怨毒与后怕!
林渊缓缓抬起头,那双刚刚还流露出一丝复杂情感的眸子,此刻己被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所取代。他看着眼前这个还在努力举着食盒,眼中泪光闪烁的少女,那张天真烂漫的脸,在他的眼中,己经化作了最狰狞,最可怖的厉鬼。
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那只手,苍白而修长,骨节分明。
它慢慢地,伸向了夏时雨,伸向了那盒足以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桃花糕”。
夏时雨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她以为师尊终于要接受自己的心意了。
然而,她却看到,林渊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森然到极致,诡异到极致的弧度。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仿佛情人间的低语,却又带着来自九幽地狱的寒意。
“时雨啊……”
“你做的桃花糕,为师……怎么舍得一个人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