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一列开往西南的火车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间。
周慕白坐在头等车厢靠窗的位置,穿着质地精良的浅灰色羊绒西装,外面是一件驼色风衣。
他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越来越青翠奇崛的山峦和奔腾的河流,眼神沉静。
霍临深派了西名最精锐可靠的护卫随行,寸步不离。
火车最终停靠在湘西一个名为“沱江”的古镇小站。
这里并非周慕白对霍临深说的最终目的地,却是他计划中进入林凤至指示区域的起点。
沱江镇依山傍水而建,古老的吊脚楼鳞次栉比地悬挂在陡峭的山壁上,脚下是清澈湍急的沱江水。
青石板路蜿蜒曲折,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草木清香和淡淡的烟火气。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周慕白的到来,如同在古朴的水墨画中滴入了一滴清冷的色彩,瞬间吸引了无数目光。
他气质太过出众,清贵疏离,与这原始质朴的边陲小镇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形成一种引人探究的风景。
他下榻在镇上最好的客栈,一座临江的吊脚楼。
推开雕花木窗,便可俯瞰碧绿的江水和远处云雾缭绕的黛色山峦。
他按照林凤至提供的线索,开始不动声色地打探关于“龙家寨”和附近矿产的消息。
线索极其模糊,只知在更深的、人迹罕至的苗岭腹地。
几日的探访收获甚微,当地人对外来者,尤其是他这样气质迥异的,天然带着警惕。
周慕白也不急,每日或是在江边散步,看苗家阿婆背着竹篓缓缓而行,
或租一条乌篷小船,顺着沱江漂流,听艄公哼唱悠扬的山歌;
或寻一处临水的茶馆,要一壶清茶,一坐就是半天,看着烟雨朦胧中的吊脚楼发呆。
他在好好领略这里的风光,也真的乐在其中。
这一日,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
烟雨中的沱江镇更添几分水墨诗意,却也多了几分料峭春寒。
周慕白撑着一把油纸伞,独自沿着湿滑的青石板路,走向镇子边缘一座供奉着当地山神的古老庙宇。
护卫不远不近地跟着。
细雨如丝,将青石板路浸润得光滑如镜,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两旁古老的吊脚楼檐角。
空气清冽,带着泥土和草木被雨水洗刷后的芬芳。
行至一处僻静的巷口,雨势稍大。
周慕白停下脚步,微微仰头看向被雨雾笼罩的远山。
油纸伞倾斜,雨水顺着伞骨汇聚成线,滴落在他肩头,洇开一小片深色。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巷子深处的雨幕中大步走来。
那人穿着一身靛蓝染的苗家男子传统服饰——对襟短衫,宽脚裤,裤脚绣着精致的几何纹样。
外面随意披着一件深色防水的蓑衣,头上戴着宽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步履沉稳有力,即使穿着便装,也透着一股掩不住的沉稳气度。
雨水打湿了他蓑衣的边缘和裤脚,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两人在狭窄的巷口即将擦肩而过。
或许是周慕白驻足看山的姿态太过专注,或许是那清冷如雨中白梅的气质太过引人注目。
那苗家装扮的男子在经过他身边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阵风恰在此时吹过,掀起了周慕白手中油纸伞的边缘,也微微掀起了那男子斗笠的帽檐。
电光火石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周慕白看到了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睛——瞳仁是接近黑色的深棕,眼窝比汉人略深,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刚毅流畅。
那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审视和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瞬间穿透了朦胧的雨幕,牢牢锁定了周慕白。
这不是一个普通苗家汉子的眼神。
周慕白心头微凛。
而对方,则看清了伞下那张惊鸿一瞥的脸,肤色冷白如玉,眉眼清冷如画,被雨水打湿的几缕乌发贴在光洁的额角,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脆弱与美丽。
这样的人物也会出现在这边陲小镇么。
男子斗笠下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他没有停留,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更深的雨巷,很快消失在迷蒙的烟雨之中,只留下沉稳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渐行渐远。
周慕白撑着伞,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伞沿滴落。
刚才那短暂的对视,那双深邃锐利、充满异域风情的眼睛,和他身上那种与服饰格格不入的强大气场……绝非寻常。
“少爷?”护卫上前一步,警惕地看着男子消失的方向。
周慕白收回目光,声音清冽平静:“没事,走吧。”
心中却己悄然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