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无影灯
无影灯的白光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手术室冰冷的空气。程宴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遮住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波动。第西小时十七分,人工心脏瓣膜置换术进入最关键阶段,他的止血钳突然在患者胸腔内触到异常的阻力。
"收缩压降到60了!"器械护士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带着模糊的颤音。
程宴的指尖轻轻拨开一团异常增生的血管丛——这根本不在任何术前影像资料中呈现过。他的手套触到金属瓣膜边缘的微小凸起,那种熟悉的锯齿状毛边让他后颈的寒毛瞬间竖起。三年前那个死在手术台上的患者,心脏里嵌着的就是这种劣质器械。
"准备体外循环。"他声音平稳得像心电监护仪上的首线,只有站在最近的助手能看到他太阳穴暴起的青筋。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程宴在口罩后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铁锈味在口腔里漫开——这是他从医以来养成的病态习惯,血腥味能让他保持绝对的清醒。
患者的胸腔像一口幽深的井,程宴的止血钳在井底碰到异物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他皱眉调整无影灯角度,冷光下,金属瓣膜接缝处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
"放大镜。"程宴伸手时,器械护士明显抖了一下。3.5倍放大镜下,那些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毛边呈现出精密的锯齿状排列——这绝不是生产瑕疵,而是刻意为之的设计。
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巡回护士举着平板电脑冲进来:"程医生!患者家属刚刚提供的境外就诊记录显示,这个瓣膜是三个月前在巴拿马植入的!"
程宴的瞳孔骤缩。巴拿马圣玛丽亚医院——和三年前那起医疗事故涉事医院是同一个跨国医疗集团。他的手术刀在无影灯下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给我准备最细的缝合线,我们要做瓣膜修补术。"
当程宴的针尖第七次被那些锯齿毛边勾住时,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患者的心脏在体外循环支持下仍然出现了室颤,鲜血从切口边缘渗出,像一条条细小的红蛇在苍白皮肤上爬行。
"200焦耳准备!"程宴扔掉缝合针的瞬间,除颤器己经压上患者胸口。身体弹起的弧度让他想起五年前那场演出,周予安在舞台上纵身跃起时,吉他弦在聚光灯下折射出的冷光。
第三次除颤后,心律终于转稳。程宴缝合最后一针时,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这是他从医以来第一次在手术台上失控。更可怕的是,当他抬头看向无影灯时,那圈白光边缘竟然泛着淡淡的血色。
凌晨三点十五分,医生休息室。程宴把事故报告摔在金属桌上,纸张与不锈钢碰撞的声音像一记耳光。他扯下口罩,露出被勒出深痕的苍白脸颊,锁骨下方的疤痕在领口阴影中若隐若现。
不锈钢门映出他身后的人影时,程宴正在用酒精棉片反复擦拭手指。镜面扭曲的倒影里,那个高挑的男人靠在门框上,右手转着某个金属物件,腕间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闪过一道蓝光。
"程医生火气这么大,是手术失败还是看到我难受?"周予安的声音带着程宴记忆中的那种懒散笑意,却比五年前多了几分金属质感。他走进来的脚步像手术刀划开纱布般精准,程宴闻到了柑橘调香水里混着的广藿香——这个味道让他立刻开始偏头痛。
周予安把那个金属物件放在事故报告上——正是手术中出现问题的瓣膜。程宴注意到他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指甲,和无名指上那道横向的旧伤疤。
"诺亚医疗首席执行官亲自送劣质器械上门?"程宴终于转身,消毒水味随着他的动作在空气中炸开。他故意用了全称,就像在手术台上念出病变组织的拉丁学名。
周予安忽然逼近,领带夹在程宴眼前闪过一道银光——那竟是一枚变调夹。程宴的呼吸停滞了半秒,五年前地下livehouse后台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潮湿的空气里,周予安也是这样举着他扔掉的变调夹,笑着说"主唱大人连降B调都受不了?"
"真遗憾。"周予安的手指点在报告某行,程宴看到他腕表下露出的闪电状疤痕,"这批产品编号根本不在我院供应清单。"他的呼吸喷在程宴耳畔,"有人想借你的手杀人,程医生。"
程宴的钢笔尖戳穿了纸质报告。周予安翻开患者档案的动作像在弹奏某种乐器:"林小晚,22岁,O型血——"他停顿的节奏让程宴想起乐队时期他故意拖拍的恶作剧,"和我们第一次巡演时车祸的女孩同血型。"
手术室的消毒水味突然变得浓烈。程宴看到五年前的自己站在暴雨中的医院走廊,手里攥着沾血的吉他拨片。那天之后,"锈弦"乐队解散,周予安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被手术刀切除的恶性肿瘤。
"你到底想要什么?"程宴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2019.6.15字样的疤痕。周予安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他一把扣住程宴的手腕,掌心温度烫得惊人:"要你承认,当年那个瓣膜患者死亡不是意外。"
走廊传来脚步声时,周予安己经退到安全距离。他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磁卡甩在桌上,程宴看清卡面上烫金的"第七精神病院"字样——那是父亲工作过的地方。
"明早十点,第七实验室。"周予安的声音像手术刀划开寂静,"你导师陈墨三年前签字的器械审批档案都在那里。"他转身时,程宴注意到他后颈有一道新鲜的缝合线痕迹,针脚整齐得像是出自自己之手。
当门关上后,程宴发现瓣膜样品下压着一张泛黄的演唱会门票——2019年6月15日,"锈弦"乐队最终场。门票背面用褪色的笔迹写着:"主唱大人,这次别迟到。"
次日09:55,第七实验室的金属门在程宴面前缓缓开启。磁卡滴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激起回音,像是倒计时的秒表。
实验室中央的玻璃柜首先闯入视野——福尔马林溶液里悬浮着一只灰白的断手,无名指上套着程宴再熟悉不过的婚戒。那是父亲离家前戴着的款式,内侧刻着父母结婚纪念日的罗马数字。
墙上密密麻麻的患者照片被红线连接,正中央是林小晚的入院记录。程宴的指尖触到一行被反复涂抹的诊断记录:"记忆植入实验第47号受试者"。
手机突然震动,周予安的消息随着顶灯闪烁跳出来:「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选你了?」
第二条消息紧接着抵达:「顺便问下,你还记得磁铁是怎么死的吗?」
程宴的血液瞬间凝固。磁铁是他们大学时一起养的独眼猫,而此刻,他的余光瞥见实验室角落的标本架上,一个贴着"2019.06"标签的玻璃罐里,漂浮着某种灰褐色的毛发组织。